切断通讯,她坐在临时安全区,看着便携终端显示的微型地图,还是感到有些心烦意乱。明明所有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都提前预演过了,到头来却还是出了岔子,实际情况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一样,这让她很恼火。然而现在抱怨已经没用了,部队已经开拔,不可能因为少了这么一个助力就停止前进,虽然这个助力的缺失让她对战局的走向有点忐忑不安。
“你还好吧?”贝塔带着侦查小队返回了安全区,看着阿尔法一脸苦闷,蹲在她面前问道。
“没事,不要紧。”她抄起横在地上的步枪,支撑着站了起来,“报告下情况吧......”
......
切断通讯,西塔没有片刻的犹豫,而是直接就带着两个小队马不停蹄地启程赶往博士给定的坐标点...
从她的营区出发赶过去,还要稍微花点时间。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的两队机械士兵,她独身一人坐在最后排,慢慢地卸下武器,冥冥之中,如烟般的往事在她的眼前慢慢浮现......
......
依稀记得自己心爱的丈夫死于一次实验室意外,自此,生活的重担就压在了她的背上,再也没有松开过.....
她是一个命运多厄的苦命者,本就漫长的生命旅途就此失去了一个知心的同行者,她抑郁过,自残过,也曾想过将他们唯一的儿子交给朋友抚养,自己追随他而去。但她也是一个承蒙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在她为了转移伤痛而醉心科研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她拥有了属于她的成就;幼年丧父的儿子很快就成长了起来,有别于同龄人的顽劣和叛逆,他很成熟,也很听话,对于失去伴侣的她来说,儿子是她生命中仅剩的一丝曙光。他们母子两人一直含辛茹苦地生活和学习,她凭借她的本领,在科研领域占下了一席之地;儿子也不负众望,最终凭借自己的学识和本领,学成后进入了她所在的研究所,陪伴在她左右。
她向窗户靠了靠,思绪继续飘散;不知不觉,眼睛有些湿润了......
依稀记得他小时候性格很孤僻,不愿意和别人说话;小学那会儿上课的时候要上台自我介绍,据说他在台上愣是一句话都没事,憋了两分钟。后来老师等不及催了他两句,他急得嚎啕大哭......
依稀记得当初自己为了鼓励他和别人搭话,和别人交流,花了多少心思;冒着被课题组主任处分的危险,把他带到研究所来接触陌生人,学习沟通交流......现在看他活泼开朗的样子,很难想象他过去是一个闭塞,不爱说话的羞涩男孩儿....
依稀记得他小时候没人陪他玩,也有段时间成绩不好.....
依稀记得他后来有了暗恋的女生,也曾和她提过心里的这种青春期独有的懵懂....
脑海中那些残影如同幻灯片一般层层闪过,从她教他数学,到她送他去学校;从她陪他打球,到她带他出去旅游;从她为他送考,到她为他打理寝室......他们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回放......
泪水不经意间从她的眼角滑落,一向好强的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此时此刻,她实在忍不住了.......
....
“西塔,你现在在路上吗?”潸然泪下的时候,博士的通讯突然接入。
“是,是的。”西塔擦了擦眼睛,回答着。
“记得把德尔塔的遗体给带回来,也许我可以修复,顺便帮你找出击杀他的真凶。”说这话的时候,博士也是一脸凝重。对他而言,每个义体都如同他的亲生骨肉一般,是凝聚了他心血和精力的杰作,德尔塔自然也不例外。麻烦的是,德尔塔的机体构型不太一般,作为速度型义体,他的身体框架和其他义体截然不同,用的零件也有着天壤之别。博士也在担心,他随行带来的替换零件都是为阿尔法他们这样的常规义体准备的,德尔塔的情况实在是很特殊。
“就算没法修复,也得让她帮我带回来。”他切断通讯,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身为速度型机体的他干掉的...”
......
远处的火光已经隐约可见,定位了下坐标,已经快到目的地了。即使是寻子心切,她还是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现在所处的位置不是己方控制范围,运输机在这里悬停和降落是很危险的。她背上武器,指示飞行员赶紧就近降落,两个小队的机械士兵也都做好了迫降和战斗准备....
好在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整个降落过程一切顺利,西塔快步从飞机上走下来,向着火光的位置慢慢地靠近;两个机械小队也紧跟其后,呈前三角的搜索队形跟着她移动...
快速地靠近后,那片火光的源头逐渐清晰:一架坠毁的运输机横躺在那里,残破的零件四散遍地,烧着的地方还没有熄灭;从残留的外壳来看,它的样式和自己的那架运输机一样。“那一定是德尔塔的座机!”西塔反应过来,举起枪冲了过去,她觉得她已经靠近真相了,德尔塔就在附近了。
站在那架飞机残骸旁边,她在飞机四周展开了搜索。然而找遍了整架飞机,从内到外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她从背后掏出长枪,用长枪撬开变形的舱门,俯身走进了座舱。里面已经一片狼藉,在阴暗的小角落里,她留意到了一个正在发光的装置,“那个用于通讯的手环式终端一定是他匆忙之中留下的。”西塔拿起那个已经失灵的手环,寻思着。
“长官,这里发现异样。”一个机械士兵的领队跑过来报告。
西塔赶过去,看到了一个粗略折叠起来的降落伞包。蹲下身细细检查的时候,抬眼一看,她看到了不远处躺着的一个人。不顾机械士兵的提醒,她快步冲了过去。身后的机械士兵们见状,也都赶忙跟了过去。随着她的靠近,那人的模样渐渐清晰——德尔塔。
西塔跪倒在地,摸着德尔塔的脸颊痛哭着,丧子之痛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精神几近崩溃的她发出了让人胆寒的呐喊......
......
欧米伽站在远处静静地观察着,也许是对那些义体的陌生,让他对那些家伙的反应毫无感情,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面色冷若冰霜。他抄起枪,本想现在就用高爆破甲弹从远处将西塔击毙,枪已经握在手中,扣动扳机前他还是忍住了,他关上保险,甩手把枪背到背上,“也许她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希望下次能有机会,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
西塔调整了下状态,咬着牙,含泪把德尔塔的遗体抱回到运输机上,匆匆离开了战场....
泪水滴落在德尔塔的脸颊上,慢慢地从德尔塔冰凉的脸颊上滑落,留下一道透亮的泪痕,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抽泣着。她是多么希望德尔塔此刻能活过来,哪怕是手指轻微地动一下,眼睛稍微闪一下。她伏在德尔塔的胸口,迫切地希望听到他核心重启运转的声音,哪怕再微弱也好。然而这已经不可能了,德尔塔的伤势太重,他的右臂被整个地斩断,躯干的核心部位被长剑刺穿,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了。带他回去唯一能做的,可能只有找到杀死德尔塔的真凶。
她坐起身,抹了抹眼泪。“不管是谁杀了他,我一定要将他亲手撕碎!”她咬着牙暗下毒誓,眼神中射出了犀利如刀一般的凶光......
......
西塔没有回防区,而是折道去了Rodot所在的后勤总站。刚下飞机,她让士兵抬着担架,片刻不停地把德尔塔的遗体送进了Rodot的研究室。
所有能用的零件已经罗列在一旁,Rodot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显然他也很着急。然而,当他切开德尔塔的运动皮质,掀开他的内衬夹板,看着德尔塔的伤口,他向后一倒,瘫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工具猛然落地,“他没救了。”
“怎么,怎么会?博士你再看看吧!”西塔焦急地问着,或者说,她是冲博士喊着。即使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消息真真正正地传入她的耳中,她还是感到心痛欲绝。
“那个家伙的下刀很精准,他的长剑直接刺穿了德尔塔的核心模块,记忆模块,中央处理模块,战术总控,指挥模块,仅此一刀,全部被他打碎了,眼下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了。”他从助理手中接过杯子,灌了一杯冷水,有气无力地说着。
一杯冷水灌完,博士把一次性纸杯捏成一团,随手扔在身后;他从地上捡起工具,开始拆解德尔塔的视觉处理模块。虽然救人已经无望,但眼下获取那个凶手的特征还是很有必要的。他慢慢地从德尔塔的颅腔中拆出视觉处理系统,用接口导入显示屏。终于,他们终于知道了那个凶手的模样:白色长发,红眼,双刃,伊弥忒材质的护甲。很奇怪,这家伙仿佛给人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细看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博士眉头紧锁,盯着显示屏中的那个人,内心直犯嘀咕。
不过西塔并不在意那个人是谁,此时此刻,复仇已经完全主宰了她的内心。她记住了那个家伙的样子,印刻在心中的,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将那个杀死德尔塔的敌人撕碎的冲动。
她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出了Rodot博士的研究室。
“你要去哪里?”博士焦急地追问着。他知道,被仇恨支配的她,很可能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他担心会有什么闪失,赶忙追过去。
西塔没有回答,而是快步地向停机坪走去。
“站住,告诉我你要去哪里!”Rodot挡在她面前拦住了她。
站在西塔面前,博士看着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其中露出的强烈杀意让他不由得一惊,这凶狠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如果他继续阻拦,就会被她撕成碎片一般。“这家伙已经失去理智了,我必须阻止她!”为了挽回西塔,博士没有让路,依旧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西塔面前。
她向前一步,一言不发地把博士推开,继续前进。这一下虽然没用全力,不过力气也不小,博士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看着西塔黑色的马尾辫随着她快速前进的脚步左右飘舞着,他心急如焚,却也实在是无计可施......
“别死了啊!”博士站起身,看着登上飞机的西塔,心里默念着。不论是德尔塔,还是西塔,每一个义体,他都视作珍宝;他能理解西塔现在的心情,但是他真的不希望西塔一味地盲目复仇,然后满心怨念地步德尔塔的后尘,生无可恋地倒在敌人的枪口下......
西塔回到她的座机上,启程回到了她的防区。
“让贝塔和她一起行动吧,我觉得她一个人行动肯定会出事的,看她刚才的举动,总觉得不对。”助理也追了过来,看着已经升空的运输机,他提议道。博士默默地点了点头,“还是等等吧,贝塔现在和阿尔法他们已经行动了,他们现在应该还在作战。”
......
下午,西塔回到了营地。
“召集所有可用的兵力,检查装备,调动所有部队,我们立刻开始行动!”西塔跳下运输机,让副官把紧急召集令传达下去。
回到房间,她带上了所有的装备,重斩巨剑背在背上,长枪也挂在背带上,粒子步枪的电容也是满的。走之前,她回过头,细细地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目光停留在了桌上她和德尔塔的合照,她皱起眉头,走过去拿起照片。这是他们到S战区前拍的一张合照,那时的他笑得很自然,很阳光......
“孩子,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她默念着,轻轻地把这张她一直珍藏着的照片撕碎......
纸片飘扬着,破碎的照片如同雪花,飘进了她的内心。心已死的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碎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傍晚,大军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