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说着,面上有不忍,心疼,种种情感交织一处,楚晚宁却愈发的佩服她,想来当时腿疾恶化的模样光是听听都觉得于心不忍,更遑论亲眼一点点的目睹。
若是寻常的女子妇人怕是早就不知道下成什么模样了,而眼前的这位,有不忍,有怜悯,但是唯独没有半点恐惧和惶恐,镇定从容,当真是个有胆识的人物。
“后来,有一位云游的老医师,在京城停留了些许日子,治了不少疑难病症,我花了所有积蓄将他请来,当时他说要剜肉清创,阿武也忍下来了,最初新肉长出来,确实有点见好的模样,可是没过多久...就又...”
冯姨闭了闭眼睛,似乎想起那段看见了希望却又跌入谷底的日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下去,“剜肉刮骨太痛了,日日苦熬到现在,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若是我不在房内只好把他绑起来,有时候疼起来要命的,用头直往墙上撞得血流不止。”
曲柳有些担心的搀了她一把,“你怎么不同我讲,但凡你往摇花楼递个话...”
冯姨拍了拍曲柳的胳膊,似乎是碍于楚晚宁和木樨在场有些话不能说,冯姨下意识的看了两个人一眼“你啊心好我自然是知道,可是我总是找你,当时又是戴罪出楼,你要怎么对楼里交代啊。”
楚晚宁讪讪,颇觉得自己有些碍事,于是转过头继续看那腿上的伤处,朝木樨摇了摇头示意不用担心,“木樨,帮我在箱子里取两个小瓶,还有棉花。”
楚晚宁接过后用棉花沾了沾伤口处放进瓶子里,有趣了胳膊上的血放进另外另一只瓶子。
“你是怀疑他中毒?”曲柳看着她的动作,拧了拧眉问道。
“不能确定,但是按照冯姨的说法总不是外伤,我对此种情状的病闻所未闻,也从来不知道哪里问题会使皮肤发疹生脓到最后溃烂生蛆,连新生的肉都一样,而且还只集中在腿上,若说中毒的可能性反而会大些,而且,你仔细闻...”
曲柳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遵从,就连木樨和冯姨也都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闻那迫人脑壳的腐味。
“是不是与平时闻到的烂肉味道不大一样,还带着一点腥味。”
“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一点...”木樨离得最近,屏息说道。
曲柳也随之点点头。
“但是,还不能很确定,也说不准就是什么奇症...冯姨,他现在可以说话吗?”楚晚宁点火,燎开蛆虫,上了一层将带来的生肌药涂在伤口上,虽说不见得能有什么效果,但是此药家传,效果显著,总归是有益无害。
冯姨走到床边,探究的眼光对上袁武的眼,袁武有气无力的轻轻点了点头,冯姨这才伸手去给他拿下口中的薄布,看见他似乎状况尚可,又松了松手腕上的绳子,已经嘞出了大片的青淤,心疼的替他在青紫处慢慢的揉捻。
袁武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腿上的疼痛如蛆附骨一般,逃脱不得,“楚...楚姑娘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是,就算内疾发作也要有起因才是,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便如此这般,你这疹子在身上生了多久可还记得?”楚晚宁问道,治病也讲究因果,若是能够寻根溯源,便可得解缘之果。
“我也记不是很轻了,但是我发现疹子到行动出现困难,中间大概间隔不到十日,当时着实未曾太在意...”袁武回想了一番,但是大多数人的记性都不怎么好,有了今天忘了昨天的,能会想起个大概就很难了。
“那你可曾接触过什么平时不接触的东西,或者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可还有印象?”十日...埋伏期很长,这种特征一般....楚晚宁继续问道。
“我...我就是个樵夫,山林,家里,寺庙,定期去集市换些银钱买些物具,日复一日,基本上没有什么别行程,”袁武不禁苦笑一声,如此枯燥而又乏味的一日日,然后看了身前替他揉着胳膊青淤的冯姨,眼里荡开一抹笑意,万幸...
"咳、,,,那吃的呢?"楚晚宁看着袁武逐渐走了神不禁咳了两声提醒道,看来现在是真的不是很疼...,还能想七想八的,感觉自己似乎被莫名的喂了一嘴粮。
“哦,”袁武回过神,歉意的笑了笑,“三娘平时对我多有照拂...所以...”
楚晚宁不解,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三娘,她照拂你,和你吃什么有什么关系,纳罕的摸了摸耳垂,看着袁武一副吞吞吐吐的磨磨蹭蹭的模样,八尺硬汉一下子变得竟然似乎有些娇羞的感觉,让楚晚宁一头雾水。
“咳...楚姑娘问你,你正经答!”冯姨手下狠狠一拍,低声斥责了一句,十分不好意思的转向楚晚宁,“阿楚姑娘,你不要介意,我之前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家乡那边的人都唤我一声三娘。”
“袁武一个糙汉子,平日里也不怎么注意起居生活的,所以基本上饭都在我这里一起吃的,有中午回不来的时候,也是我给做好的干粮让他带着。”冯姨解释道,之前还镇定从容地摇花楼前管事,此时却有一些眼神躲闪,不敢正视楚晚宁和曲柳的眼。
曲柳许久未来,也是第一次知晓,冯姨竟然...心中却有些欣慰。
楚晚宁心中顿时了然一片..这不都已经搭伙过日子了么,就差了个没捅破的窗户纸,这这这....算了算了,平生最恨这群搞暧昧的,还不如来个痛快,但是眼前的是病人...啧,叫她还能怎么着。
“所以说你们二人一直吃的喝的都是相同的东西,是么?水也是么?”楚晚宁挠了挠头,不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不可能有什么人这么大费周章对一个樵夫下毒吧,莫非她想错了,不是毒?
冯姨轻轻点了点头,“外面都是些生水,所以我都是从家里给他舀好了的,每日都是如此。”
楚晚宁百思不得其解,这里又不是义堂,趁手的东西少,来之前没以为这么棘手只带了常用的东西,看来只能回去再确定一番了。
“好,我知道了...今日我怕是看不出个所以然了,冯姨您好好照顾武叔吧,过后要是有什么头绪我再来。”楚晚宁歉意的点了点头。
“不妨不妨,阿楚姑娘仁心,我便已经感激不尽了.”冯姨连忙站起身,“草屋陋室,我也就不多留姑娘了。”
“那冯姨,我也先回去了今日,若再有什么事你可千万不能瞒我了,楼里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不用太多虑,武叔治病的花销全都算在我这里,您不要太有所顾忌。”曲柳见状,也一道请辞。
“我说,曲大善人,你把我这义堂当做什么了,用得着你花钱不成,”楚晚宁闻言顿时不乐意了,插着腰没好气的道,怎么自己还变成了求财的普通医馆!自己可是背靠楚王府的人啊,难道会比他缺钱不成,简直不能忍。
“是我口误,口误,阿楚神医自然是视钱财如粪土,还请饶了小生则个!”曲柳一时语塞,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人,拱手作了一揖,笑盈盈的说道。
“好!认错就好,那便罚你,以后平时便也唤我阿楚吧,你我这缘分也算不浅了,叫的太生疏...”楚晚宁转了转眼睛,一本正经的道,“会叫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