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雪是一周后去见的顾子初。
她本不愿意去,但堂弟白亭西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事,怂恿她道:“我现在已经拜在他门下,爷爷都见过他了,我是要跟着他出去留学的。迟早是要见的。”
说着,就将那枚银白的“并蒂莲”蜻蜓戒指硬塞给了她。
白瑞雪略微有些尴尬,她也是事后才知道堂弟白亭西也是去见先生的,而非竞争。或者说,对方也是顾子初的学生,却对学校博物馆特聘的助教工作没有兴趣。
现在,和她堂弟白亭西是同门师兄弟了。白亭西这厮还说,“我原以为陈启明是个无趣的。不承想果真家学渊源,比我还会玩……改天见个面啦。”
陈启明就是陈家留洋归来的小少爷,确是一身洋装,也是要跟着顾子初去帝都城的吧。
这尴尬的。
许是见她还在纠结,白亭西接着说:“小雪,你就不想知道顾教授是怎么看出戒指的破绽的?”
“想。”白瑞雪看向堂弟白亭西说,“小白,你这么心急做什么?顾教授收再多的学生,你也是要跟着他外出留学的。”
不曾想堂弟白亭西点了点头,摆弄着手边的茶壶和茶杯:“小雪,学海无涯,一个教授带几个学生是常有的事。而我只是学校特聘的助教,校博物馆考古系的金石鉴定师,方便留学时跟着他走。”
顿了顿,又说,“外出留学的话,家里不得要你看着我,不能乱花钱。不也要跟着他走?简单的逻辑问题。”
这混小子。
自从长得比她高了以后,私底下就“小雪长”“小雪短”的,再也不肯正经唤她一声“姐”了。
就算是为了他这份坦诚,白瑞雪也不得不来。
白瑞雪的父亲死得早。这些年,大伯大伯妈虽然待白亭西和她不分彼此,到底也只有这一个亲生儿子。
见到她,顾子初却并不十分惊讶,请她坐,抬手斟茶。
还没等他说话,白瑞雪抢先开了口:“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出破绽的,我已经有了家传所学,不会拜你为师。”
言下颇有几分自诩,就像是暗指她祖上曾经指点过本地金石大师陈俊泽的父亲,而白瑞雪是她爷爷亲自教导的,陈俊泽又与顾子初平辈论交。若真要说起来,他也不见得能够做她的老师。
顾子初挑眉:“很难看出来吗?”
“你……”白瑞雪气结,却按下了性子,“顾教授,那枚戒指是我的出师之作,自认为完美无瑕。就连我爷爷都看不出破绽。”
白瑞雪的父亲是白老太爷的次子,英年早逝,只留得白瑞雪这一个女儿。
大概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回头白老太爷就改了传男不传女的祖宗规矩,孙子孙女一起教。而白瑞雪在造假上颇有天分。
也是因为有次堂弟白亭西将白老太爷的古董花瓶打碎了,白瑞雪为了替他遮掩,学着做的。白老太爷至今还不知道那是假的呢。
现在,她的手上有两枚“并蒂莲”银戒指,一枚为真,乃家传之宝,一枚则是她拿给顾子初看的这个。很多人就算知道那枚是假的,却也说不出破绽,可是顾子初却能。
白瑞雪还是有几分怀疑。
“赝品就是赝品,就算再完美,假的也真不了。”顾子初看着她,语气温和从容。
见她看了过来,又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还有,你将‘传家宝’亲手给了我,就是认定我做你的丈夫,我又怎么会收你为徒呢?”
顿了顿,他接着说,“你不是我学生,又已经有了家传所学,我又怎么会指点你呢?简单的逻辑问题。”
白瑞雪咬牙,这人……看着君子端方的一派霁月光风,怎会如此无赖?
教出来的学生,也越来越混小子。
许是怕她当真恼了,顾子初和她说正经的:“好了,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告诉你。”
顾子初说的这个忙对白瑞雪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过两天陪他参加古玩界的一个聚会。
他坐在书桌前,微低着头,手心下压着一本书,垂眼看着她。
灯光静默地洒下来,桌角玻璃瓶里的茉莉投下一束小小的阴影,暗香浮动。
他突然停笔,问她:“小雪,听说你也想去帝都城里留学,想好去哪所大学了吗?”
“还没想过。”白瑞雪在看玻璃瓶里养着的小海鱼,三两条,游动得却很畅快。她将目光转向他,“顾教授是从哪所大学毕业的?”
“A大。”顾子初阖上手中的书,起身放在身后的书柜上。
“A大啊,确实人杰地灵。”白瑞雪听颜司然说过,“久闻千年学府的名声,可惜无缘一见。”
顾子初站在书柜边,翻着一本书,垂眼看白瑞雪:“你听说过?”
然后,想起她也参加了这里官派留学生的考试。
而白瑞雪也想了起来,在填志愿时,她堂弟想都没想,第一志愿就填上了帝都城里某所大学的名字。
那也是瑾轩表哥所在的城市,曾经就读的大学,他在信里提到过几句。也许,她喜欢的人也会在那里等着她。于是,笔尖提起又落下,她终究不舍得划掉那个选择。
好在,像她这样志大才疏的落榜学生也多。她答应过,等他,一直等到他成了亲……现在,孩子也有了。
终于是要放下了。
她看着他,眼睛清明就像夏夜里的星,可望而不可即。
十年前的报上说,白家卷入金融危机,濒临破产。隔月又报道,白家卖了祖宅和不少产业。小报却说,白家二小姐“退婚救父”,斥资转圜的正是她原本的夫家桃源富商谢家,也曾和她“指腹为婚”。
现在的谢家老太爷是桃源商会下届会长人选。
“下周五,我来接你。”这些事,白家并没有隐瞒,顾子初觉得也要跟白老太爷交个底。
一开始,他更像是顺路来退婚的。消息传回去,他家没有一个姐妹愿意,他能够理解,原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以纠缠在一起?
不过,在她向他兜售“并蒂莲戒”的一刻,顾子初突然改了主意。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之前只是听说白家二姑娘福大命大,是个有后福的人,是遇到过几次意外吧。
就像她堂弟被绑架后,白家面上不动声色,她父亲照常赴宴,她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也在车上。而她提前下了车……她母亲原是要带着一双儿女赴娘舅家吃寿面。
坊间传说,这些海外蛮人更像是打着索要赎金的名义上门复仇的。他们说,“还跟了一台车,都死了。桃源山城的巡捕房都吓了一跳……在自己话事的地盘上被仇家残杀。连同车的孩子都不放过,也是少有。”
更要命的是,交了火吧。
白家三少爷被绑票,已经在巡捕房报了案,跟着的那台车上有巡捕房的警察。
都死了……事情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