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桃源山城草长莺飞,细雨绵绵。
白瑞雪是在学校博物馆门口拦下顾子初的,和她一式蓝衣黑裙校服的女学生走进博物馆,她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了顾子初的面前。
“先生,传家宝,看不看?”
顾子初瞥了一眼,仍然慢条斯理收起手里的油布雨伞,卡其色的西装外套肩头也有细小雨珠。
是他?
里面的马甲搭配精致领带,肩膀宽宽,眼神清亮,看上去斯文得很。而她今天也看见她堂弟正经地戴上领结,而非平日里的黑色学生装。
是这里。
白瑞雪微笑着将手中的物件递给他看,再次开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吧。”
他亦垂眼看她。
额前碎发被淋湿贴在脸侧,皮肤微微有些半通透的白,好像雨中的茉莉真就有了清水的香。干净的眼睛,看他时没有任何欲望,直视人心。
她是这里的学生?他一手接过:“是吗?”
“先生?我记得我在……报纸上见过你。”白瑞雪还在盯着他看,心里嗤之以鼻,哪里有这么年轻的大学老师?
但据说有分量且有内幕,是桃源金石大家陈俊泽的幼子兼高徒,而他们老白家祖上还指点过陈俊泽的父亲一二。子孙不肖,现在给人家一身洋装的徒孙拎伞都不配。
不过,不能这样。
白瑞雪讪讪地收回手。干嘛这样看她,小贩献殷勤,街头巷尾比比皆是。
不过是觉得他的伞,有些碍事——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他修长的手指将那“老物件”转来转去,说不上来,就是不对。终于,在她殷切的目光下,他抬起了眼——“这……是家传的银戒指?并蒂莲花,原本应该是一对的吧。”
他果然识货!
白瑞雪暗暗咂舌,这都能够看出来,不由的庆幸拦下了他。
三个月前,学校发出消息,博物馆考古系要特聘一位金石鉴定师。而白家祖上原就是金石大家,子孙虽不肖,白瑞雪的堂弟白亭西也顺理成章进入了复试,再打败一个竞争对手,就能将职位收入囊中。
而他们老白家能够出一个大学老师,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的光宗耀祖事。为了堂弟白亭西能万无一失,白瑞雪生出坏心眼。
这三个月紧赶慢赶,就为了在面试前将“竞争对手”拦在门外,或者令他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白瑞雪的脸上绽放如白莲般纯洁的笑靥:“先生你太识货了,这枚‘并蒂莲’戒指是我家的传家宝。你看,这荷叶上有露水,花苞上还停了一只蜻蜓,慢工出细活,断造不得假。”
她一通胡诌,《爱莲说》都背诵了出来,“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外人无知,反说是外来的西贝货,满大街都是。那蛮人的机器能到这份上?先生真是好眼力。”
虽是为了拖延时间,白瑞雪一面说却也一面暗暗打量着他。明明是如此凌然的西贝货打扮,眉眼却出奇地温文如玉,君子端方,和她事先料想的不大一样。
早先听闻陈少爷外出留洋,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原来已经学成归来。
好在对方也没有急着走。
顾子初饶有兴致地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传家宝,传家宝,是不是传男不传女?现在还兴起传给姑爷呢。”
呃。白瑞雪看着他,这重点抓得不太对吧……虽然是她堂弟白亭西拿着,没有错。
可她是照着造假的,她家祖传的。
她正要解释,顾子初已经将挂在另一个手上的竹节伞柄,稍稍移开,露出无名指间银白的佩戒:“虽然这底色一看就是仿旧,这蜻蜓倒是惟妙惟肖,但很久没有人这么向我兜售了。”
他无名指间的那一圈银白,和他托在手心的并蒂莲银戒指造型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莲花盛放,花蕊里坐着一只大肚蛙,大眼阔嘴,可爱得紧。
荷叶上的露水滑落青蛙眼睑,更像是在同她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