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路闪身如电,一个回转,手指间已经浮现出一点血腥,对着扑来的少年便是一点,少年张牙舞爪动作一顿。
仿佛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般,突兀放下双臂,眼神呆滞,握着大刀的张猎户这下从屋内走出,身上多有咬痕。
程路眉头紧皱,眼前这蓬头垢面的行尸,不正是张猎户的徒弟,眼神中充斥着疑惑不解。
“程镖头,您怎地会制服这怪物之法?”
张猎户眼神浑浊,气息不稳,虚弱问道,同时弯腰捡起被打翻的马扎。
“跟一些道士练过。”程路看了眼少年眼角上的青黑,伸手摊开的嘴巴,尖锐利齿映入眼帘,“你徒弟?”
按照何道士的话说,这行尸被制服后,行尸特征将会快速消失,可为何眼前的少年,依旧保持着行尸特征?
“野地里捡来的,这几晚便会鬼哭狼嚎,化为僵尸。”
程路张了张嘴,愣是半句话说不出来,张猎户靠山吃了一辈子,经验丰富老道,但凡山里的东西,能随便带出来?
“先抹点吧。”
程路牵来马匹,从马屁股上的包裹中拿出一瓶小陶罐,摊开来,内里皆是洁白的糯米,“啊!”
滋滋。
宛若热油碰到了肉,张猎户被咬的伤痕上滋滋冒出黑烟,糯米迅速变黑,老头子浑身分泌出黑色汗水。
“果然是僵尸。”
程路呢喃了一句,继续给张猎户换糯米,直到糯米变成黑米,老猎户脸色才恢复了些,少年自始至终站在树影下不曾动弹。
“程镖头,老夫能拜托您一件事吗?”
程路看了眼黑米,唉,没用了,好在出发前在酒家拿了些,没成想还真派上用场,“有什么,你就说给我听。”
“老头一身手艺,没个愿意学的后生,这急了,在山里看到阿豹,这才带回,想当个衣钵传人,谁曾想…他竟然是那般怪物,
程镖头,阿豹虽然是怪物,却没咬过任何人,烈日下他会化须弥于无形,求求你,带他进屋。”
张猎户老泪纵横,程路不为所动。
这少年身上竟然有如此尸毒,肯定不是行尸,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让太阳消灭他,静静坐在一旁。
“程镖头,老夫求你了,老夫快古稀了,没个徒弟,这手艺眼看着要失传,求您了,求您了。”
“唉。”
程路叹了口气,一个花甲老头,那怕自己陷入快死的境地,还不忘哀求自己,他又如何能忍心呢?
“你这徒弟,在那儿找到的?”
“在飞龙谷。”
“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特征?”
“两个月之前,十五月圆对月朝拜,尖牙利齿,力大无穷,老夫初喜悦,阿豹天生神力,必定能将老夫所学传承下去,
直至家畜无辜死亡,鲜血尽去,坊间多有传闻,老夫便带着阿豹至此隐居。”
程路起身,将阿豹搬回木屋,劝吗?
张猎户也自己说了,发扬他的所学,传承技艺,比自个身家性命都重,他这个外人,又能说些什么?
“师傅!”
程路闻言一惊,寒芒一闪,腰间跨到却是出鞘,握着刀把,瞪着少年,阿豹浑身颤抖,一副快哭的表情,“师…师傅!”
“程镖头,阿豹已经恢复了,求您不要伤害他。”
程路皱眉,阿豹双目有神,眉清目秀,倒是一副好皮囊,前后反差太大,那个袭击自己的阿豹,可没有任何神智可言,
此刻的他,跟袭击自己时简直判若两人,佩刀入鞘,看着阿豹担忧的看着张猎户身上的伤痕。
“你知道你的事情?”
程路凝眉,听阿豹的语气,这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嗯。”
阿豹颔首,眼神中带着一丝惧怕。
“好自为之吧。”程路说完便离开木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又能如何?
翻身上马,这行尸盘踞成窝,都是邻居,张猎户也是清水县老人,他无可奈何,也懒得去管。
走了半日,已经是清水河上游,此地河流显得异常平静,静静等待许久,不见任何动静,下马,一边叼着烧饼,拍倒一棵足够长的大树。
“嘿!”程路气沉丹田,以一己之力,将大树拦腰抱起,千斤之力,爆发无虞,十多丈高的大树,轰的一声轰鸣便架在了河上。
首尾皆着地。
程路气喘吁吁,头一回见识到,自身可怕的力量,扛起马匹,在独木上健步如飞,不出三十息,已然渡过了清水河。
“哼。”
马打了个响鼻,似是赞赏,这几日一直被扛着,它已经习惯了,这个骑自己的人,时不时扛着自己跑。
放下马匹,程路抽出刀,踏在独木上走了四五丈,挥舞刀锋,一半三十六路刀法打完,咔嚓一声闷响。
一脚踏在独木上,随着咔哒一声,程路如同飞燕般跨过四五丈的距离,落在岸边,回头看了眼被河水冲了七八丈的独木,这才心满意足上岸。
他又不是圣人,没必要留着这根独木,主要是,不让对岸的行尸,找到过河的支点,毕竟清水县虽是个县城。
但真的不敢恭维。
骑着马,在傍晚时分,看到了低矮不足半丈的城墙,还是土墙结构,牌匾上破了个大洞,歪歪斜斜写着清水二字。
门口衙役无精打采靠着长枪休息,一副纵欲过度,一蹶不振的姿态,往来百姓菜色脸,瘦弱不堪。
残阳如血之下,更彰显的清水县的破败。
然而就是这幅破败的景象,却是周围县当中,屈指可数的富裕县。
马蹄声吸引百姓们的目光,入眼是高头大马,接着是年轻人,百姓不认识程镖头,但却认识马屁股上,包裹上插着的小旗帜上的天涯二字。
“爷,施舍点吃的吧。”
“爷,家中孩儿已经断粮三日。”
“爷,一家七口已经五日没吃的了。”
程路脸色微黑,被一群菜色大妈拦着,挥舞马鞭在空中发出啪嗒一声,菜色大妈们浑身一耸,立马往路边蹿去。
过往汉子指指点点,露出仰慕姿态,一伙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小儿远远围着程路,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期盼。
下意识挥舞的马鞭终究落了下去,七八个孩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这个年纪,本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无忧无虑玩耍的时刻。
此刻却为了生计,唉,这吃人的世道。
“拿去分了吧。”
程路将最后的干粮分给少年们,少年们争抢着,大饼落在满是污水的道上,依旧抓起来塞进嘴里,路边饿汉眼前一亮,三三两两聚拢过来。
一名饿汉一脚踹开半大少年,踩在他身上,抓起他手里的大饼就往嘴里塞,马鞭如电抽来,饿汉惨叫倒地,仍然抓着大饼伴随着泥土往嘴里塞。
程路要挥的马鞭顿住了,“任何人,不得抢食。”
饿汉们摄于程路威武,不敢上前,充满贪婪的眼神看着已经分食的少年们,程路没在停留,马儿小跑着往天涯镖局而去。
吃人的世道,他不知道饿汉们会如何对待孩童,也不知饿汉们算不算饿,那被自己打的那怕皮开肉绽,也抓着伴随泥土污水的大饼塞进嘴里的画面。
让他记忆尤深。
小儿无所依,饿汉满地走,穷妇难饱腹。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知道,自己活下去最重要。
看着一丈多高的院墙,大门显得破败了些,上书是两枚铜钱样的木雕,上书天涯镖局四个大字,门口站着一名靠在墙边睡觉的小工。
“谁啊?”
小工睡眠浅,听着马蹄声迷糊揉着眼睛,入眼的是一匹棕马,之后是马屁股上的镖旗,一下子清醒过来,“回来了,镖头回来了!”
听着小工的大喊,程路笑了一下,又想起那孩童们争抢的画面,不一会,便聚集三五人,两个菜色脸的大娘,三个粗布麻衣的汉子。
“镖头,兄弟们呢?”四十多的老于看了眼程路,声音带着一丝震颤。
大娘们好似明白了什么,其余两名走镖人低下头。
程路没见记忆中的妹妹,“韵儿呢?”
“镖头,小姐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每日以泪洗面。”一名年岁大些的老大娘难掩悲伤的语气。
“将小姐叫来,我们去聚义厅议事。”程路将马屁股上的包裹拿下。
天涯镖局充满一股破败氛围,也难怪,这里毕竟失去他主人的音讯,快二旬了。
聚义厅,三名走镖人,两名洗衣做饭的农妇,小工,一袭青色衣裙显现出一点红色的褶皱,清丽素颜,不戴任何头饰却也掩盖不住的清水芙蓉之姿。
倒是随了原主,程韵的眼睛,比程路更大更有灵气,少女哇的一声哭出,扑在程路怀中。
“让你担心了。”程路拍着妹子的后背,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他不是原主,但程韵眼中那种依赖的神色,却令他感到心痛。
安抚一番程韵,程路看向天涯镖局最后的家底,将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每个人都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镖局…。”
“呦,程镖头回来了,可是多日不见啊。”
程路话刚出口,就被一声尖锐的话语打破,随之而来的,是三名八品武夫跟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富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