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鹄简单的一句话便表明了他的态度,今天之事无人敢说,段葛兮也不会丢人现眼。
吕月姝欲言又止,那月影纱是她想给悠兮留着的,现在被段鹄随便一句便打发给了段葛兮。
段水云十分羡慕的看了段葛兮一眼,段水冰则恨段葛兮恨的咬牙切齿。
余姨娘绞着手中的锦帕,仿佛十分心塞,红姨娘和秋姨娘的感受一般是随着女儿。
段葛兮盈盈拜谢了段鹄,只是里面的细褶裙在经过西瓜汁的重量,裙摆已经很垂了,加上段葛兮的发育不及段悠兮,这裙子穿在身上本来就大,现在想不不注意也不行了,段鹄扫了一眼段葛兮的裙摆,道:“这是大丫头的衣服,太长了,明儿让如意坊的绣娘给二丫头做几身衣服,几个姑娘一起做吧,我段鹄的女儿,是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哪能穿别人穿过的。”
吕月姝的表情十分精彩,一阵红一阵白,这三年她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何曾被段鹄主动交代过做什么事。
如今,段葛兮才刚刚回来两天,便让段鹄对她连番不满,吕月姝心里有点想抓狂,但是她是吕月姝,片刻后便整理好情绪,对段鹄福了身子,道:“二丫头昨天才回来,这新衣服还未赶制出来,明天让绣娘过来给几个丫头都做几身衣服吧。”
段鹄点点头,顿了一会又道:“从公中给二丫头拨二百两银子,我看二丫头的品味不俗,让她自己买点首饰。”
吕月姝眸光一沉,语调上没有任何波动道:“是的,老爷,二丫头是我的亲生闺女,我比谁都疼爱。”
吕月姝深知段鹄喜欢听那些话,因此声音十分低缓,一代高傲的主母在夫君面前显示出有点心力交瘁之感。
段鹄心一软,道:“你是事多,两年前生产鸿儒的时候身子虚弱,有些事做的不是那么到位也不是你的错,罢了。”
吕月姝这才面呈喜色。
段葛兮垂眸中掩饰着一丝冷意,三年前段葛兮无意害死先夫人夏羽,然后她为了博得吕月姝的欢心,居然同意了去庵堂,本以为段鹄会对夏羽守孝一年半载的,可惜她刚刚去庵堂,吕月姝就有了身子,然后被扶上正室的位置。
之前夏羽和段鹄之间也算的上是举案齐眉的夫妇,如今再看父亲,他却过的春光满面。
段葛兮忽然发现很多人的命运,很多事情的真相似乎被遮着一层迷雾,朦胧不清。
待段葛兮回到青雨院,阿露立马关上门,用手捂着胸口,急迫的吸了几口气,若是仔细看阿露,就会看见阿露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阿露急忙帮段葛兮解着身上黏在一起的衣服,一边颤抖道:“小姐,她们好厉害,我明明看见是四小姐把那丫鬟绊了一脚,那丫鬟顺势把果汁全部撒在你的身上,她们的心肠好毒,小姐,我害怕。”
阿露自幼在白鹭庵里面长大,哪里见识过这高门府邸的内宅生活。
不害怕才怪。
段葛兮拍拍阿露的手,温和道:“不怕,我身边需要胆大勇敢聪明的人,不需要害怕胆小怯懦者。”
阿露的双手停止动作,她的目光慌乱不安,似乎带着被人抛弃的彷徨,但是段葛兮知道阿露是在吸收她说的话。
上一世做贵妃虽然还是被段悠兮她们两母女利用了,可是她做了数年的贵妃,五年前在皇宫和后宫嫔妃斗的死去活来,五年后因为先皇后薛善雪的死因,她被幽禁丰融殿。
前五年她一直在斗争,她不是很容就被斗倒的贵妃,她扳倒了很多女人,她学习了无数的才艺,若说上一世她在未嫁给秦秀逸之前只是一个自命清高,不自量力的女子,那么当贵妃前五年她勤奋好学,最后还真的有点真才实学。
前五年在忙碌,后五年就在思索,在丰融殿里面思考她斗倒的每一个人,所以重生一世,对于识人这一块,她十分的敏感。
比如她知道阿露是一个生存能力极强的一个丫鬟,而且心智不凡。
蜡烛在纹绣松鹤纱罩里面微弱的跳动,清爽的风透过窗户悠悠的飘进来,
阿露最后抬起头的时候,眸子里面的那份怯懦之色变成勇敢和坚韧,连带语气里面都多了几分激动,道:“小小姐放心,我会改变。”只有自己改变才能保护小姐,小姐虽然是府中的二小姐,明明是吕月姝亲生的,可是夫人待小姐并不关照,甚至算得上是苛刻。
段葛兮本不想逼迫阿露在如此短的时间便用一种心态迎接段家的暴风雨,但是自己今后走的路十分坎坷,是一条复仇之路,她身边容不下太怯懦太仁慈的丫鬟。
好在阿露的可塑性极强,而且潜力比较大,最重要的是忠心耿耿,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人。
晚上,阿露给段葛兮烧了热水,美美的洗了一个澡,为了避免风寒,又喝了不少的生姜水,身体是格斗的本钱,段葛兮定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像今天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仅此一次。
次日一早,段葛兮便被吕月姝差来的丫鬟唤去了芙蓉院,芙蓉院不愧为芙蓉院,此时时候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院子结构空间十分大,连续不断的手抄长廊,大大小小的金鱼碧池,置身于芙蓉院,就像置身于某个仙境一样,让人为之震撼,这个规格即便是当初夏羽在段家也是没有的。
不过,段葛兮却是目不斜视,待进了大堂,见段水云和段水冰都在大堂里面。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站着的妇人,待段葛兮一来,吕月姝便起身道:“葛兮啊,这是如意坊的绣娘们,今天过来就是给你们姐妹几个量体裁衣的。”
段葛兮对几个绣娘微微的颔首,几个绣娘面面相觑的同时,不由得对段葛兮产生鄙视。
段水冰则坐在一边,眼神颇为得意。
段葛兮心里一动,这几个绣娘在上一世她也从未听过,更未见过,这算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为何几个绣娘对她如此鄙视?可是看见段水冰目光闪烁,段葛兮明白了,如此看来定是段水冰在她没来之前肯定使着劲的编排了她。
段水云永远是不肯说话的样子,一直低着头,和周围所有的人都显得格格不入。
段葛兮再看段水云的时候,忽然脑子里面灵光乍现,上一世她对段水云关注的特别少,但是她当贵妃的那几年,隐约的听人说过,段水云本身是庶女,最后做了监察院左都御史的妾,可最后不知怎么的,又爬上夫人的位置,监察院左都御史,那可是当今的从一品,虽然不如正一品和那些封侯拜将,世代袭爵位的官位盛,但是御史的权利却在那里摆放着,御史可以弹劾任何人。
段水冰比段水云漂亮,俏丽,可惜结局却比不上段水云,可见心机和智谋那都是劣等的出奇。
段水云,段葛兮倒是悠悠的看了一眼。
段水冰喜欢一些俏丽颜色的衣服,正好彰显自己的活力,一身素绒绣花齐胸襦裙,上面绣满了各种胭脂色的竹叶,倒是十分雅致和活力。
段水云则一身白色印金银花的褙子,里面穿着一件鸭青色的交领中衣,下面是同色的裙子,十分雅致幽静的坐在那里,就像是万花中的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不会引人瞩目,也不会让人好奇。
她又好像甘愿做任何人的陪衬一样,恬淡的就像一抹青烟。
段葛兮上一世和段水云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现在知道段水云未来不可估量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人各有命。
待段葛兮把目光移开段水云的时候,段水云的目光迅速略过段葛兮的脸庞,又急忙的垂下去。
绣娘开始给段葛兮量体,让段葛兮张开双臂,段葛兮配合绣娘所有的动作,几个绣娘虽然动作粗鲁,甚至算得上是尊严上的污蔑,因为她们一边帮段葛兮量体的时候,一边显得极为不情愿,就像给一个十恶不赦的女子做事一样,所以眼神恨不得把段葛兮撕碎。
段葛兮有点失笑,这段水冰究竟在背后是怎么编排她的,这几个绣娘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仇人一样呢?
量体完了之后,绣娘把几匹不同颜色和料子的布匹摆在几个姑娘的面前,让段葛兮几人选择。
段水冰按捺不住冲动,直接无视段葛兮,前去取了两匹布料,都是柔软光滑的丝绸,锦缎,一匹是霞色,一匹是桃红色。
取了布料后,对段葛兮毫不客气道:“二姐,我先取了,你不会介意吧。”
段葛兮悠然一笑,道:“姐妹之间不会介意,三妹也来选吧。”
既然便宜,断然不会便宜了段水冰一人。
段水云抬眸,怯生生的看了剩下的布料,随即挑选了一匹由白到粉的渐变柔缎,又选择了一匹轻薄的浅紫色蚕丝布匹。
剩下的还有两匹,一匹是莲青色的紫锦,一匹是黑色的软缎。
莲青色不好驾驭,黑色穿在身上便是十分滑稽,尤其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穿着黑色的裙子,根本不敢想象。
几个绣娘冷嗤一声,仿佛在嘲笑段葛兮的选择。
段葛兮倒是很欣然的接受,不过就是两匹布料吗?
她让阿露收起来,然后对吕月姝道:“母亲,昨晚上父亲说还要送给我一匹月影纱和两百两银子呢?”
段葛兮对吕月姝问的十分温和,并且十分尊重和孝顺,甚至带着深深的眷恋和期待。
就像一个久久没有得到母亲宠爱的女子,用极为贪恋母女亲情的口吻。
让人难以拒绝,吕月姝抽抽嘴角,月影纱是她想留给段悠兮的,两百两银子她也准备缩减,但是段葛兮居然提出来了。
而且还是用这种口吻。
吕月姝最后有点为难道:“葛兮,那月影纱你大姐也喜欢,不如留给你大姐吧,今年年底她要参加校检,这月影纱能为她增添不少的光彩呢。”
段葛兮接着问道:“那银子呢?”
吕月姝高兴道:“葛兮是答应了吗?真不愧是母亲的好女儿,银子等会就给你送过去。”
段葛兮双眸纯净无害,就像刚出生的幼兽,没有半分的杂质。
她就这样不带一丝情绪道:“母亲,我也喜欢那月影纱,不想把月影纱送给大姐,而且我还等着母亲再给我几个贴身丫鬟呢,所以有了丫鬟,两百两银子不算重,我们提的动。”
段葛兮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吕月姝的骨子里面,有一股愤怒的情绪在咆哮。
但是情绪没有发作出来始终是不会被人所知,吕月姝在迅速的想对策,为了行为的动作上彻底的奴役段葛兮,她必须在表面上不敢得罪段葛兮。
就是因为不敢得罪,所以才要隐忍很多东西。
所以,片刻后她便笑嘻嘻,如同开玩笑道:“臭丫头,你可是从我肚子爬出来的,难道不听母亲的话?难道你不体谅母亲作为你大姐的继母是多么的为难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以前你可是帮着母亲在讨好你大姐的,现在怎可如此?”
以前就是因为她蠢她笨,才会觉得吕月姝是对她最好的,才会觉得吕月姝为了她吃了多少苦,所以只要能安抚吕月姝的心哪怕要她的命都可以。
上一世因为没有接风宴的风波,所以月影纱最终到了段悠兮的手中,而且在校捡的时候,段悠兮不敢大肆运用,只用那纱装饰了几处,便大出风头。
这一世她一根线头都不会给段悠兮她们母女两。
段葛兮微微敛衽,没有半分强硬的口气道:“母亲,原来是原来,我觉得我们母女两给的大姐够多的,现在不是葛兮不想给,实在是因为昨晚上父亲说把那月影纱送给我,加上二百两银子,这是父亲对我的一点心意,若是我拒绝了,转手把东西送给大姐,父亲肯定以为我不看重我们之间的父女之情,也不看重他送的东西,说实话,违拗父亲和母亲的意愿我一点都不会做,您可是我的亲生母亲啊。”
段葛兮把亲生母亲这几个字说的意味深长,若是亲生母亲怎么会一意孤行的对别人生的女儿好,若是亲生母亲怎么会如此任由段水冰在外人面前如此编排自己。
若是亲生母亲定然会不顾一切的保护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吕月姝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一个亲生母亲会做的出来的事情。
吕月姝有点哑口无言,段水冰的心里打了一个突,是啊,她怎么没有从吕月姝的身上看到对段葛兮的维护,刚才她和几个绣娘在这里说,段葛兮眼界很高,还是庶女的时候就瞧不起当丫鬟的人,更瞧不起那些做生意的人,认为做生意的人是低三下四的玩意,一句话都不肯跟那些人说,怕脏了自己的嘴巴。
所以几个绣娘才会如此针对段葛兮。
段水冰之所以心里打了一个突,那是因为她在编排段葛兮的时候,根本就忘记了吕月姝就是段葛兮的亲生母亲。
她一直讨好吕月姝,也同样讨好着段悠兮,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吕月姝给她安排一门好的亲事。
可是现在她如此针对段葛兮,该不会得罪吕月姝吧。
想到此刻,段水冰便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吕月姝,只见吕月姝身上微微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怒气,微不可见。
若是段葛兮忤逆犯上吕月姝定然有千种办法处置,可是段葛兮从头到尾说的十分温和在理,语气都是商讨和祈求,没有一点一丝的强硬,这便是最让人有气不敢发的地方。
最后吕月姝按捺住心中的怒气,依旧慈祥道:“二丫头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继母难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有自己的主见,好像并不听母亲的话。”
段葛兮微微福了一下身子,道:“母亲,不是不听您的话,是父亲的话同样重要。”这意思是吕月姝的话和段鹄的话比起来,她段葛兮还是会听段鹄的话。
很好,很好,既然人家不给,吕月姝也不能去强求,于是带着一股失败的冰冷口气道:“好。”转头对金桂道:“金桂,把月影纱和银子取出来,送给二小姐。”
看着吕月姝那表情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段葛兮心里十分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