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二小姐不是嫡女二小姐吗?
原来吕月姝是如此不情愿自己成为嫡女。可是自己从先夫人夏羽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自己才是真正的高门嫡女,结果被掉包当了十几年的庶女。
段葛兮状若不经意道:“母亲,三年前静娴师太说你成了段家的主母,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和大姐一样,都是段家的嫡女呢?”
吕月姝抽抽嘴角,她知道段葛兮不笨,但是从不会给她下脸子,可是今天是怎么回事?
按捺住疑惑,吕月姝道:“是啊,你是我亲生的,现在自然是段家嫡二小姐。”
段水冰现在有点恼火,段悠兮的身份她望尘莫及,本想着段家还有三个庶女,可是现在她最不喜欢的人居然成了堂堂正正的嫡女,那么以后再惹段葛兮就要悠着点。
所以,段水冰小女生心性一般,嗔怪道:“二姐,既然病了就赶紧回家吧,这里人多呢。”
段葛兮点点头,对目瞪口呆的阿露,道:“阿露,去把我的行李搬下来。”
阿露一个弱女子怎么搬得动,于是段水冰让身后两个丫鬟过去帮忙。
一个厚厚沉沉的柳木箱子,密封的严严实实。而且很重。
众人顿时开始好奇,这清苦无比的一个小姐回家,怎么会有这么重的东西,难道这里面都是什么宝贝不成?
段水冰的一个叫做柳红的丫鬟忽然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箱子碰的一声倒地上,随着箱子的裂开,只见约有十斤左右的笋干洒满在地。
这就是二小姐的“宝贝?”
众人面面相觑。
段葛兮呀的一声,道:“箱子坏了,这些笋干都是靛蓝捡的我晒的,我一直舍不得,这是靛蓝待我的心意。”
段葛兮的声调十分低沉,显然是悲伤至极。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原来段二小姐是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连一个丫鬟都如此在意。
吕月姝脸色有点沉,语气有些许严厉,道:“葛兮,第一天回家,莫要说那些话不吉利。”这时候吕月姝似乎发现了阿露的存在,看着一个精灵又老实的女子站在段葛兮身边,她轻声道:“你是?”
阿露给吕月姝弯了一下腰,恭敬道:“奴婢阿露,是小姐的贴身丫鬟。”
吕月姝对段葛兮略带责备道:“葛兮,这是从哪里来的丫鬟,你身边没有丫鬟可以告诉母亲,母亲会帮你张罗丫鬟。”
段葛兮撇撇嘴道:“母亲,靛蓝没了,我回家路上便要了白鹭庵的阿露,她服侍了我一路,若是现在不要她的话,别人会说我卸磨杀驴的,母亲的名声也会受损。”
吕月姝有点不认识似的看着段葛兮,半晌道:“我也没说不要她。”
段葛兮立马带着一抹清丽无比的笑容,宛如三月的梨花,苍白而美丽,道:“我就知道母亲对我最好了。”
吕月姝的表情顿时一怔,然后哑然的笑了笑。
夏季的太阳带着炙烤的温度,火热的将自己的激情毫不保留的释放出来,太澳城更宛如沉浸在一个高温度的蒸笼里面,人人热的挥汗成雨,很多富人便齐聚一些茶肆酒坊里面,磕着瓜子聊着一些共同的话题,一些穷苦的人顶着太阳露出自己黝黑的皮肤,为了生计奔走,不过也会有适当的避暑方式,那就是在深井里面冰镇西瓜或者酸梅汤,也喜欢坐在树荫下聊着一些刚刚从富人口中听来的二手消息。
如果仔细一听原来大多数都和段葛兮回京有关,如何帮助落难女子,又如何病重可怜,在白鹭庵几年,亲手晒笋干不说,还失去丫鬟,说到最后很多人都在叹气,没有想到一品太傅家的嫡女还会经历穷人经历的那些。
段葛兮当晚被安排在修葺整齐的清萍院里面,清萍院?呵呵,段葛兮看着三个字,怎么看怎么滑稽,这是在讽刺她不懂意思吗,清萍,清贫,一贫如洗的意思。
但是阿露不在乎这些细节,一个劲的感叹房间的豪华,地面可以当镜子用,黄花梨攒海棠花拔步床一张,外面有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黄花梨衣柜,楠木书柜,红木书桌,青玉笔器,几个美人斛里面都是更加妖娆的野桃花,更香更红。
看来清萍院的修正还是花了一分心思的,阿露的发丝被汗湿,贴在额头上也不觉得热,反而带着惊喜的欢呼声道:“小姐,好美的房间,夫人打心里是疼爱小姐的。”
段葛兮走到书桌前,铺好纸,一边攒足笔力,一边挥洒起来,疼爱吗?一个狼心狗肺的姨娘上位,怎么会真正疼爱原配夫人女儿。
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是死物,记录在案的东西。
若是仔细看那些小玩意,比如说洗漱盆,胭脂口脂,还有房间里面带着刺鼻的熏香都是劣质品,甚至连段家的促使丫鬟都不会使用,再看看床上的丝被,布料不差,但酷暑的天气准备的确实又厚又沉的冬被,不能盖。
窗户并着窗纱,只能关上才能抵挡蚊虫,可若关上窗户,房间必然热的难受,表面上吕月姝是把自己疼爱到骨子里面,可是这细节却能让她病重,甚至要了她的命。
原来吕月姝从来都是这么恨她,上一世也是这样,但是她以为吕月姝实在太忙照顾不过来,她自尊心作祟不跟别人说,所以差点死在这清萍院,后来高烧不止,吕月姝连忙请来客卿大夫,大夫才说是病重加上蚊虫叮咬,导致长时间休息不好,最终大病。
吕月姝当时难以置信,说下人偷工减料,如此粗心大意,为此还责备了一些下人。
当时段葛兮还劝吕月姝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可是现在看来,吕月姝啊吕月姝,这一切就是你的有意为之。
阿露看着段葛兮停笔,上前一看,几个笔锋有力,字形又圆润的字跃然于纸,青雨院,雨便是羽,意思是青雨不断,思念不减,这是在祭奠怀念夏羽,但又不能直接用羽这个字,会让吕月姝发狂的。
阿露当然不明白段葛兮的意思,疑惑的指着字问道:“青雨?小姐是不是太惆怅了一点。”
好丫头,能咀嚼出来这样的味道,段葛兮于是来了兴趣,问:“你觉得青雨院好还是清萍院好?”
阿露眼中闪过一起疑惑的光芒,更是蹙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段葛兮的表情,最后鼓起勇气一口气道:“青雨院寓意好一点,小姐说句不该说的话你别生气,在门外的时候我觉得你母亲好像特别疼爱你,可是看起来又怪怪的,看到这院子,屋子,我又以为夫人是疼爱你的,可是在你写字的时候我又发现被子太厚,没有窗纱,胭脂那些化妆出来肯定像小丑,反正你别生气,我觉得夫人不喜欢你。”
说完,阿露不敢看段葛兮的眼神,还低着头缩着肩膀,等待段葛兮的脾气。
段葛兮有点哭笑不得,最后拍着阿露的肩膀道:“我不会生气,你也别多想,母亲疼爱我,又是当家主母自然是忙得很,这些细节肯定都是一些下人漏掉的,你可别怪我的母亲啊!”
阿露性子还很单纯,若是告诉她实话,她定会对吕月姝有偏见,从而面子上做不到隐忍,若是被吕月姝送一个目无遵纪,阿露也是完了,她要保住阿露。
上一世靛蓝未死,还跟着她进宫,最后成了段悠兮身边的掌事宫女,春风得意的很啊。
阿露见段葛兮并未斥责她,又温声告诉她这些,阿露才点点头,原来如此,不是夫人不疼爱小姐,是夫人太忙根本照顾不过来,可是实在是太热,房间不能呆,阿露很是担心,但是段葛兮却不以为然,就这一个晚上,明天她会逼吕月姝,只要吕月姝敢这么做,她就敢让吕月姝吃瘪。
次日一早,清风不畅,太阳匿踪,天地之间烦闷无比,没有一丝通透之气,即便身处幽凉,也抵挡不住沉闷不已的天气。
清萍院处于段府的西北角,冬季风大,夏季却不见一丝幽凉,房间的拔步床上,有不断翻滚和拍打蚊虫的声音,次间也是一样。
过不了片刻,段葛兮起身惊动了次间的阿露,阿露起身飞快的跑到段葛兮面前,借着晨光一看,鼻子一酸道:“小姐,你为何不让我给你扇凉赶蚊子睡觉,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于是拿了一面镜子放在段葛兮面前。
段葛兮从镜子里面看到自己的容貌,很好,就这样子最好,眼睛下是深沉的乌青,嫩白的皮肤有无数个蚊虫叮咬的包,面色苍白,一看就是重病在身。
不过好在自己只是被蚊子咬又没睡好,加上之前思虑太多,身子本身不好,幸好不会过病气给别人。
阿露几乎哭出声来,何时见过这么可怜的小姐,段葛兮放下镜子,目光濯濯,就像染满了三月花瓣的清润,清隽无比,她笑道:“你看看你自己的脸,和我无异。”
阿露怪嗔一声,道:“小姐。”
段葛兮顿时收起笑容,严肃道:“稍微给我整理一下,我们去荣锦堂。”
荣锦堂在段家府邸处于东南角,夏季惠风和畅,带着阿露一路走来,却丝毫没有燥热之感,完全清幽怡人。阿露一边走一边瞠目结舌道:“小姐,这荣锦堂住的是谁啊?夫人吗?”
段葛兮一边享受着清风抚触,一边目不斜视,双手交叠,步态轻盈,宛如行走在丛林深处的幽灵,她微微一笑,道:“是老夫人。”
阿露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小姐的祖母,难怪这地方这么凉快,如此多的参天大树,都快比得上白鹭庵了。
段葛兮翩翩前进,犹如幻彩振翅的蝴蝶,她声音伴随着清风,道:“这条巷子是夏天通往荣锦堂的,还有一条路是冬天通往荣锦堂的。”
阿露双手握住衣角,有点害怕道:“小姐祖母的地位如此崇高,会不会很凶啊?”
段葛兮微笑道:“不怕,有我在。”刚说完话,就到了荣锦堂。
只见两棵浓郁茂盛的梧桐树,把荣锦堂的大门遮蔽的严丝无缝。
两个看门的婆子看着一个穿着素色西褶裙的女子姗姗而来,这是谁?是丫鬟吗?若是丫鬟怎么会有大家闺秀的气质,甚至和宫中的贵人一样,若是小姐可又为何穿的如此朴素?段家好像没有如此朴素的小姐。
正当两个婆子还在疑惑时候,段葛兮对两位弯腰道:“于妈妈,程妈妈好。”两位妈妈面面相觑好一会,才不可思议道:“二小姐?”
段葛兮十分有礼道:“正是葛兮,前来荣锦堂给祖母负荆请罪的。”
说罢便跪在地上,顺势把头发上的唯一一条丝带解开,一头青丝盈盈洒洒的落在后背。
阿露见状急忙跪在段兮的身后,两个婆子惊叫道:“二小姐这是做啥?”
段葛兮抬眸,眼神清澈面色苍白道:“葛兮不孝,昨晚就回家了,未曾给祖母问安,现在前来,请求祖母的原谅。”
于妈妈伸出双手想搀扶,顿时又觉得不妥,立马对程妈妈道:“赶紧叫老夫人出来,说二小姐脱簪请罪了。”
荣锦堂的大厅陈设不凡,基本上是段家最富贵的地方,桌子凳子全部都是玉石做的,有的是芙蓉石,有的是玛瑙石,最常见的便是青玉石。
所以整个大厅即便外面再怎么酷暑难耐,屋子里面也是温暖如春,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放置一些喜阴的花花草草,即削弱了整体的富贵感,又提升了主人的不俗品味。
主位上,一个长的颇为富态的老人,容光焕发,一身福字不断的方格蜀锦长衣,蜀锦十分难得,但是老人却能穿在身上,可见地位是多么崇高,额头上唯一的装饰便是一条翡翠抹额,这就是段老夫人。
老夫人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椅子周围被包裹了一层柔滑的素绢,以防老人坐的不舒服。
段老夫人身后一个伶俐的丫鬟正在给段老夫人揉肩膀,段老夫人面带喜色,道:“锦柔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几天有人给我的乖乖孙儿算命,说他以后的成就比我儿子还高呢!”
锦柔赶紧奉承道:“老夫人,您可真有福气,老爷了不起,小少爷也了不起,锦柔是何等的福气,居然能成为老夫人看中的人。”
段老夫人顿时乐开了花,道:“还是你最懂事,丫头,等过两年,你年纪到了我自然会为你指派一门婚事。”
锦柔脸红耳燥,羞赧的直跺脚。
正在此时,程妈妈一脸急切的进门,见到段老夫人,便立马恭敬道:“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谁?段老夫人直接坐直了身子,有点不可思议道:“二小姐?”
程妈妈哎哟一声道:“老祖宗,是你的孙女二丫头。”
段老夫人差点一个趔趄坐不稳,半晌后才理清思绪,试问道:“段葛兮?”
程妈妈立马点点头。
惊愕过后,段老夫人很快镇定下来,她苍老的手,握着身边的椅子,平静道:“她心气高,从来不肯到荣锦堂跟我老婆子说话,十几年了,连后来被送去庵堂替她大姐受罚也不肯过来求我,难道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说罢,还瞅瞅外面的天空。
程妈妈突然打了自己一耳光,道:“老夫人,奴婢忘了告诉你,二小姐还在脱簪请罪呢,说是昨晚回家没有过来看看您,正跪在门外给你请罪呢!”
啥?段老夫人错愕无比,光说段葛兮来了她就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又说段葛兮在脱簪请罪,不是幻觉吧?
段老夫人紧紧的盯着程妈妈,程妈妈赶紧道:“我的老祖宗,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段老夫人身后的锦柔也缓声道:“老夫人,看来是真的。”
段老夫人招招手让锦柔和程妈妈左右搀扶,看样子是要出去瞧个究竟。
荣锦堂不热,段葛兮跪在地上也不算十分难受,当然,也绝对不好受,本来身子虚,加上连日舟车劳顿,彻夜失眠,早上又未进餐,现在跪在地上已经两眼冒金星了。
但是她脊背挺直,直的毫不弯曲,可见她的诚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