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没有日落,没有日出,漆黑如墨的水面推动着孤寂的乌篷船在其间荡漾,不知道终点尚在何方,衰败的黄昏自天际垂落,终年不歇。
只有根据陈志清对自己心跳的准确把控,云柯他们一行人才能大致推断出时间的流动,不至于分配食物时出现差错。
和玄真坐在船头,云柯拿起属于自己这几天分量的丹丸,圆滚滚的丹丸在他掌心转动,触感光华细腻,极尽美好。
被那股饱腹的药香刺激胃袋,云柯口中不由涎水分泌,他抬起手掌,将丹丸放在眼前,先是狠狠地吸了几口。
接着他迫不及待地轻启嘴角,手掌一拍一送,舌头自然托住丹丸。
闭上眼睛,腮帮子微微鼓动,感受着丹丸在唇齿间滚动,似乎不忍如此囫囵吞枣,想要将其用唾沫融化。
相比之前,云柯原本光洁的脸色已经有些暗淡,瞳孔虽然依旧明亮,可其间深处却蕴藏着深深的疲倦。
自从蒋玄礼三人登船后,众人的食物供给又出现了大幅度的下降,云柯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即便为了保障甲板上防守力量,将食物尽可能地分给他,但其他人也是要活下去的,不可能一点儿食物也不吃,龟息也要讲基本法。
更何况,除了云柯那部分食物外,还得给陈志清留下一些,保证他能够时不时接替他镇守甲板。
毕竟前者又不是玄真,可以一直不吃不喝不睡,还保持着巅峰状态。
“还剩半个月了,快了,快了……”
随着丹丸被唾沫融化,滑入腹中,云柯有些留恋的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味道。
从他们接上蒋玄礼开始,已经又过去了不少时间,现在距离抵达黄昏高原的理论时间,只剩下最后半个月。
似乎已经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玄真微微抬头,正准备习惯性地刺云柯一两句,让本体不要那么乐观。
他眼神淡漠,嘴角轻启就要开口,突然瞳孔一凝,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
右臂豁然抬起,宽大的袖袍随着玄真的动作在空中飘荡,射出一道微不可见的剑芒,划破空气,带起一连串尖锐的爆鸣声从云柯耳边掠过。
直指云柯脑后一处无人的空白。
船边水花炸开,一个藏匿多时的怪物由此跃出,怪物依旧还是最多的人形,只是体表和四肢上多出了一些人类不该有的特征。
它已然没了眼睛,脸上是两个黑黝黝的窟窿,里面似乎藏着某种可怖的东西。
漆黑的忘川河水溅起,在空中立马抱成一团,被灰雾拦下,只有那怪物突入进来,探出前肢,残缺的利爪探出,目标直指云柯后脑。
嗖——
可还没等你怪物落到甲板上,一道剑芒早已恭候多时。
让人疑惑,到底是剑芒撞上了怪物,还是怪物撞上了剑芒?
原本射向空气的剑芒恰好与跃起的怪物撞个满怀,直指插入后者眉心。
“嘶啊——”
声声嘶吼灌入耳蜗,仿佛魔音灌耳,云柯这才回过神来,动作不由慢了半拍,直到剑芒已经插入怪物眉心,他才振臂拉出一道有些发散的雷鞭,将已经毙命的怪物尸体远远抽飞。
受惊之下,这一击的力道大了些许,怪物的尸体直直落在乌篷船外十数米的地方,砸出大片水花。
似乎惊动了某种东西,一根巨大的触手探出水面,怪物的尸体被表面的吸盘牢牢锁住,触手表面的吸盘一阵蠕动,随后猛地张开。
露出其间挤成一团的细密眼球,瞳孔四处旋转,冰冷的视线扫过整片忘川,好在有灰雾屏蔽,那触手在河面上晃动几圈后,没发现猎物,不甘地落入水面。
船上,云柯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浸透,湿了一大片。
“你又分心了。从前天开始,这已经是你第五次在船头走神。你若一直是这种状态,我很怀疑,这艘船能否撑到最后。”
收回右臂,玄真边抚平着袖袍上的褶皱,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淡漠的语气没有波动,但云柯却从其中听出了不满。
“生与死,有时只是一张纸的厚度,你的剑离敌人喉咙的距离,是长一寸还是短一寸,这将决定是你死还是他死。”
玄真将右手伸进左臂袖袍中,他收腿起身,在此期间他将右手缓缓从袖袍里抽出,带出一把凝实的剑芒。
看着身侧低着头,眼帘下垂的云柯,玄真持剑指着他,偏了偏头,淡漠道:
“你去把陈志清叫出来,让他帮你守着船头。”
“没必要,我还可以的。”
云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他抬起头,两侧嘴角勾勒,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
似乎害怕玄真不同意自己的决定,他抢先继续开口道:
“我刚吃了丹丸,现在换班太浪费了。”
“比起浪费一粒丹丸,性命对我来说更加重要。我不想因为这种极其低级的错误,导致我们全体减员,甚至船毁人亡。”
玄真毫不退让道,见云柯还想说些什么,他干脆直接转头看向船舱,开口叫喊:
“陈志清,到你了。”
说着他又侧头看向云柯。
“你若不想休息,也可以早点儿事情做,与其待在甲板上成为突破口,不如给我们补充消耗的符篆。”
听见船舱里传来陈志清的走动声,云柯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点头,走进船舱和陈志清擦肩而过。
陈志清没有多说什么,走到云柯刚才做的位置上,他从怀里取出几张皱巴巴的符篆,很是熟练地一张张贴在身上。
金光符,巨力符,神行符。
最后他抽出长刀,在刀身两侧各自贴上一张符篆,刀尖跳动出几缕电弧,微微发亮。
符篆和小雷符极其相似,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察觉二者差别。
这是云柯这些时日里的成果,画符画多了,难免有些许灵感,这张雷符便是成果之一。
调整一下雷霆输送的功率,将小雷符的瞬间爆发,转化为持续输出,一张用来加持兵器的雷符就完成了。
做完这一切后,陈志清双目眯起,拉成一条缝隙,他低下头继续装作取符的模样,暗中将乌篷船右侧,尽数笼罩在他自己的感知内。
果不其然,就在他再度埋下头的瞬间,一条几乎看不清的细密灰线,贴着船沿从平静的忘川河面攀上,悄无声息地贴着甲板缝隙,迅速靠近陈志清,没有引起丝毫异动。
就在灰线离他只有一尺时,陈志清突然转身,双目圆瞪,长刀在空中划过一条圆弧,狠狠砍在猝不及防的灰线上。
“给爷死!”
刹那间,雷霆爆发,灰线被陈志清一刀斩断,接着他动作不停,迅速冲到船沿边,作出探头姿势,手中长刀却是暗中换给左手,头也不回地就是向后一刀。
阻尼感从刀上传来,只是一瞬间。
重物落地紧接而来。
“妈的,晦气。”
看了眼倒在自己身后,一个完全失去人形的怪物,陈志清从怀里掏出青铜灯盏,灯火划过长刀。
他看着身旁的玄真,抱怨似的说道:
“那些怪物有病吧,从我们接到蒋玄礼后就没完了,天天偷袭。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乖乖呆在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