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回忆痛苦的往事,慕容冲闭上眼睛,薄唇微微动了动,慢慢开口:“她讲的,全是当年的仇恨,是这燕国的昏君听信谣言,让她在这永无天日的地方苟且偷生,所以我得替她报仇。”
叶秋脸色也慢慢凝重起来。
“她请了武夫教我,若我学不会,便用鞭子抽打,日日不停歇,一开始也是为了能让她高兴,我便咬着牙忍着,后来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了。”
慕容冲停了停,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悬梁:“我养了只兔子,觉得它生的好看,便拿给母妃看,可她让我亲手了结那只兔子,我照着做了。
她又将我和一只恶犬关在一起,中间只有栅栏,我都能闻到那只恶犬身上发出来的恶臭,我求母妃放我出去,可是她走了,头都没有回…”
叶秋有些听不下去了,她只能猜到慕容冲在宫中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却不知道带给他最大伤害的,却是他唯一最亲近的人。
又像是自嘲一般,慕容冲突然笑了笑:“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哪里会有母妃对自己的孩子那般恶毒,她一直说我的出生带给了她希望,她能看到了光。可现在我才知道,若是我按照她的希望成长,成为她听话的棋子,母妃便会多喜爱我一点。”
说着,他拿过酒壶,斟满酒后一饮而尽:“其实他们都一样,我不晓得他们有什么恩怨,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会挨打,那时候小,觉得好疼啊。那时候还在想,还不如冲撞贵人妃子被罚跪来的好,起码还有小太监偷偷给我塞糕点。”
叶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嘴张了张,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就看到慕容冲将脸埋在手中,堵着眼睛让人看不到他在想什么:“直到有一日,我没等到那太监给我带来糕点,我出去找他,后来听到宫女说有人在御膳房偷吃食,被人活活打死了,我跑过去看了,是他,身下一片血泊,地下的青石板都被染红了。我知道,那是母妃的意思,她觉得那是中原皇上对我爱的谎言,是在麻痹我的眼睛。其实不是,我一直想要的,不过是她对我的认可而已。”
说完这些,慕容冲便戛然而止,将手放了下来,叶秋看见他双眼通红,如同兔囡的双眼。
叶秋想起之前自己无意中碰到他身体时,他那有些痛苦的表情,当时觉得他奇怪,现在会想起来,便知道自己肯定是碰到了他的伤口。
叶秋心下泛起无尽涟漪,心疼道:“你的母亲,经常这样罚你么?”
本以为这样冒昧地问,他会不悦或者生气,没想到慕容冲竟然冲她笑了起来:“你是在担心我么?”
叶秋挑眉,有些尴尬:“这不是......怕你有童年阴影嘛。”
慕容冲第一次听见这说法,问:“童年阴影?”
“没啥,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有了。”叶秋替他斟酒,然后举起酒杯,强颜欢笑起来,对他乐呵呵地对他说:“其实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不被认可的梦想,不被祝福的感情,不被眷顾的孩子,不被照顾的老人,不被珍惜的付出。他们都形单影只的走在路上,不求终将到达目的地,只求在这条路上一直坚持,做最真的自己。”
慕容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冲着叶秋摆了摆手,便走出门外。
叶秋本想跟上去,才走了一步,便听到慕容冲的声音:“不必跟着我。”
她这才止步,有些担忧的看着慕容冲,一想到他平时里定有不少高手暗中保护,她也不再担心,喝完杯中的酒,也直接离开了。
路过一胡同口,叶秋听见身后急切一声“姑娘”,又闻道一股奇异好闻的花香,便驻足回头,只见一位蒙着面纱的妇人站在后面,露出的一双眼睛确实异常的美艳。
叶秋看着她四周环顾的样子,像是迷路了,她走上前,贴心地问道:“夫人可是需要帮助?”
那妇人笑了笑,笑声婉转如同春日莺啼,琥珀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格外好看,竟没半分俗妇之气。她身上穿的衣服,虽说只是普通款式的布衣,但是款式做得是极好的,收腰处显得夫人的腰盈盈一握,裙子正好将脚面遮住,只露出一双翘头绣花鞋上面那颗上好的珍珠。
叶秋一瞬间感觉到了眼前这人自然散发的高贵气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番,又抬头看了夫人的眼睛,见她一直朝着自己微笑,也就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自己竟然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
刚想要开口,便听得那夫人柔和的声音:“是闻着这香味了么?这是我独家的香料,所以有些独特,旁人都不知道配方的。”
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破,叶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抱歉,只是从来没有闻过,一时间有些好奇。”
叶秋想着还是行了礼。
那夫人倒是没有在意,看到一旁有小凳子,也不管是不是在市井,便直接坐了下去。
叶秋观察到那妇人虽说行为随意,但是她的气质太过独特,就连坐下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她做出来却是格外的优雅。
那浑身的气质,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宅院大娘子,叶秋想起那次在宫中所见的贵人们,叶秋便肯定这妇人身份定然不凡,一时间心中对她有了些戒备。
那妇人仿佛没看出叶秋的防备,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示意叶秋坐下聊一聊:“我是从西方来的,还没有在京都好好逛一逛,姑娘若是有空,便同我讲一讲京都的风土人情吧。”
叶秋心中疑惑,但是看着那妇人温和的双眸,终是没有拒绝。
更重要的是,那妇人今日势必将自己跟上了,街上这么多人,她怎么偏偏找上了自己?
看着叶秋坐下来,那妇人眼中是有些满意:“我见你不像那些官员的千金,行为自然随意,她们都不如你活得简单。”
一时间叶秋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低着头笑了笑:“只是商户之女罢了,却是与那些官家女子比不得的,夫人莫要折煞我了。”
那妇人一笑,似极不赞同叶秋的自谦:“其实,小姐真真有一副花容月貌,和刚刚同你分别的那位公子,竟是格外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