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潋潋其实与芮家公子同岁,却比他矮了一个头。
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样子。
芮家小胖子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正要去找她麻烦,就听得台上宣读名册的仙师冷声道:“下一个,傅潋潋。”
于是瘦小的姑娘一脸莫名其妙地对身前张牙舞爪的小胖子说:“劳驾让一让,轮到我了。”
小胖子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在仙师眼皮子底下闹事,晃着圆润的肚皮给傅潋潋让出路来。
女孩缓缓地走向仙缘台,她面色沉静如水,脚下步伐坚定,连身后呜呜的风声都好像在给她做衬,仿佛这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头了。
嗯,效果很好,她很满意。
然而傅潋潋这苦心营造的高冷形象并没有维持多久,她目光肃然望着前方,没留神哪个缺德鬼悄悄伸出的脚尖,毫无防备“啪叽”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站在不远处的刘瑾赶忙跑过来扶起她。
傅潋潋迅速起身,谢绝了刘瑾搀扶她的好意。将芮小公子充满恶意的笑容收入眼底,她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气,没有与他计较,弹了弹衣裤上的灰尘继续前行。
她走到洛之秋跟前,伸出手臂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脏了,不经有些赧然。
洛之秋却浑不在意,好像她手臂上那些脏污不存在一般,云淡风轻地把手指搭上她的脉门,将水蓝色的灵气注入傅潋潋体内。
灵气入体的感觉十分舒适,傅潋潋感受着她细腻微凉地指腹触感和她身上清浅的香气,心中对修仙的向往又增加了两分。
不知她有没有这个缘分,成为这样被仰视的存在呢?
经过的每一秒钟都那样煎熬。
她看到洛之秋微微抬起头,脸上带了几分疑惑之色。
傅潋潋心中一动,难道她查探到什么了?
洛之秋缓缓说道:“似乎有些木系灵气在体内,却又难以捉摸。”不等傅潋潋的笑容绽出,她又疑惑地摇了摇头,“不……方才是我感觉错了,你身上没有灵气。”
傅潋潋那个咧到一半的笑容就这么尴尬地僵在脸上。
台下的刘瑾闻言急得不行,忍不住出声道:“仙子,您要不再试试?万一漏掉了什么呢。”
“不可能。”洛之秋一口否认,“请你相信我,我是韶玉真人的亲传弟子,不会出错。”
她四周其余的弟子已经面露不善地看向刘瑾。
刘瑾也知道自己情急中冒犯到了仙长,只好悻悻闭嘴,关切地看着瘦小的女孩默默走下仙缘台。
“傅潋潋,无资质,下一个。”
宣读名册地仙长毫无感情地开口,好像宣布的不是别人的命运,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和之前所有的失败者一样,傅潋潋踩着台阶没入人群,普通而又不起眼。
她的脑子现在十分混沌,耳边人群的嘈杂仿佛隔着一道门,模模糊糊什么都听不真切。
可能是有点伤心吧,她想。
然而她连感伤的时间都没有。
一记毫无技巧的拳头从背后袭击在她身上,伴随而来的是芮家小公子的嘲笑:“你测完了吧?那咱们接着算账!”
她踉跄了一下,挨了一拳感觉有点痛,她瘦小的身体摇晃了两圈,强撑着没有倒地。
怎么把这茬忘了呢!
她转过身体满脸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小胖子,“你是谁?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芮小公子竖着眉毛,不满地下令:“看不出来还挺犟,小弟们上,给我打!”
于是他一盏茶前新收的那些小弟们便一拥而上,推搡的推搡,撕扯的撕扯,毫不怜惜这是个小女孩——若是为此得罪了芮少爷,代价更大。
没有任何打架经验的傅潋潋就这样被推到了地上,敌众我寡,根本无法还手,她只能抱住头部蜷缩起身体努力减少受到的伤害。
被按在地上摩擦着,也不知挨了多少拳脚,她那身原本就不甚结实的小褂也终于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裂开了线,变得破破烂烂可怜兮兮。
“咕咚”。
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
被围堵在中间傅潋潋猛然意识到什么,一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甩开了压在她身上的那几个孩子,努力挣扎着想要钻出人群。
此时,蔺翁和刘瑾也终于扒拉开了外围的人群挤了进来,“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若是伤了我丫头,我连你们爹一起揍!”
被刘瑾搂在怀里保护的傅潋潋完全不管自己身上的伤痕,扭过头拼命地指着某个方向。
又气又急,语无伦次:“珠……我的!我的珠子!”
蔺翁和刘瑾看向那边,只能看见芮小公子紧紧攥着的左手和消失在街角的背影。
蔺翁心疼的摸了摸她散乱的发髻,“唉……丫头,先回去吧。”
刘书生小心翼翼地把人背到背上,三人远离了这场闹剧,朝家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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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裹着被子在坐在窗口呆呆地望着月亮。
没了,什么都没了。
既没有仙缘,还丢了宝贝。
起初以为自己得了穿越这等机缘,好歹也能闯出一番名堂,后来发现身体悄然改善着,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手握主角剧本……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个路人甲乙丙丁,还是出了新手村就没戏分的那种。
望着嵌在墨色中的那轮明月,一下子思绪万千。
她鼻子一酸嘴巴一扁,白日里所受的委屈和打击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穿越一点儿也不好玩,我想回家……”
低低的呢喃,淹没在女孩细碎的抽噎声里。
傅潋潋枯坐了一宿,两个乌眼圈大的活像个熊猫精。
天色刚泛出点鱼肚白,屋外已经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屋外的老人生怕惊醒屋里的小姑娘,手底下动作都轻的不能再轻。
傅潋潋也怕蔺翁瞧见自己这副模样担心,赶紧低头蜷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又听得门口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她忍不住把头伸出了被子,悄悄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么一大早是谁在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后头传来的是刘瑾刻意压着的嗓音:“蔺翁,我就晓得你也没睡,还有伤药没有?快给我涂涂,嘶——”
蔺翁忙道:“有有,昨天那些小兔崽子的爹娘送来了许多,我给丫头用过还余下了好些。”
接着便又是一阵悉悉索索。
“后生!你去哪儿搞的这一身的伤?”
“甭提了!”刘瑾涂药时疼的一阵龇牙咧嘴,又怕惊动傅潋潋,只得硬生生忍着,“我昨天夜里去了趟芮府,想去把那小胖子抢走的东西讨回来。”
“谁承想,芮家一口咬定什么都没有,还说我污蔑他家小公子清白。趁着夜黑,好几个家丁出来抓着我就是拳打脚踢。”
蔺翁闻言好一阵叹息,“后生,我也晓得你是关心丫头,可你又是何苦呢!那芮家什么德行,还需要老头提醒你吗。”
“小点声!”刘瑾做贼似的看了看傅潋潋的房门,“要是丫头知道我去帮她讨公道,却被人打了一顿丢出来,也太没面子了。”
二人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势,刘瑾正准备和蔺翁告辞,一转头却发现有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站在了门边。
“呃……”刘瑾挠挠头,也不知道她听去了多少。
傅潋潋看着仿佛做错事被抓包的一大一老,和他们脸上四个醒目的乌眼圈。
扑哧一声笑了,笑得眼泪鼻涕糊在一块。
刘瑾便也笑了:“这谁家的脏猫。”
傅潋潋跑过去扑到他怀里,将眼泪鼻涕统统蹭在他身上,“不是你家的么!”
“哎哟,丫头轻点!疼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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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书生的书画摊上就多了个小人。
她霸占了刘书生平日里作画用的那张小几,正埋着头不知在干什么,刘书生丝毫不介意,甚至狗腿地蹲在她身边打下手。
“傅姑娘,傅姐姐!”刘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里握着一截削尖的木炭,在纸上刷刷几笔就勾勒出一个宽袍广绣飘飘欲仙的人物来。
“这也太厉害了!”刘瑾抚摸着画上几乎要凌空而去的仙子像,不能控制自己内心的震撼之情:“这种画法如此新颖,在下竟闻所未闻!敢问傅姑娘究竟师承何人?”
“我爹。”傅潋潋张口就来。
管他信不信,反正把锅扣在一个不存在的人身上,死无对证。
好在刘瑾是个有眼色且贴心的人,没有与她在这个问题上计较,只顾研究着那幅画,又拿起那杆简易的炭笔在另一张纸上尝试着画上两笔。
末了他叹息道:“你这个手艺,成日就在蔺翁那里洗碗,也太……”
就两句话的功夫,傅潋潋又画了一张不同姿势的,举着画纸在刘瑾面前展示:“这是我家的独门画法,用碳墨在极短的时间内勾勒出人形,我管它叫……‘速写’。”
这种艺术形式与现在普遍的审美差距有些大,她还真不晓得能不能被接受。
“你觉得这洛之秋的像能卖多少钱?”小女孩清澈无辜的眼睛眨巴着看着他。
“这么一副如此传神的画像,在下自认为即使面对着洛仙子本人,也描摹不出她的一半神韵。”刘瑾低头思索着,“我有把握可以帮你卖到两百文钱一副,但是……”
他目光灼灼几乎要把傅潋潋烧出洞来:“你得答应教我画画。”
两百文呐,岂不是卖出去五张就能赚上一两银子!
穿过来到现在笼统还没见过几个铜子,傅潋潋感觉头上到处是长着翅膀的银子在飞。
“成交!”小傅姑娘与他一拍即合,“卖出去的银子你三我七,我也有一个条件。”
“答应了!”还没听是什么条件,刘瑾就一口答应下来,现在即使傅潋潋要他前去芮府偷珠子,他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傅潋潋被他逗笑了,“刘叔果真是个爱画之人,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每日来给你送画,卖画的时候你就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画的,不要提到我就好。”
有些事终究不太符合常理,低调一些免得节外生枝。
“这……”刘瑾面露难色,“将别人的作品据为己有,实在不符合君子作风。”
他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愿做窃取他人成果的鼠辈……这样吧,你取一个笔名,以后就用这个笔名卖画,这样别人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可好?”
傅潋潋赞同的点点头:“还是刘叔想的周到,这笔名……”取名废傅潋潋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惊艳的名字,“就叫破墨客吧,名字虽然简单,但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好!”刘瑾便提笔,将“破墨客”三字署到了方才那张画纸角落。
这一刻,谁也不知道此后红遍了整个鸿源界的着名画师破墨客,竟悄悄地在凡间某个书画摊上,第一次开张了。
命运这个东西,当真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