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此话,大巫师停下手里的棋,缓缓将放松的身子立起来,正襟危坐起来。木瞻知道这意味着师傅要开始认真用脑子思考了,一旦师傅开始认真起来,就有人要倒霉了。
“说来有趣,李相之子李闻达是沈王身边的密友还有那刑部尚书之子昭思,三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刑部尚书是沈王一手提拔可以说是沈王的左手右臂,但是李相却是权威老臣,在朝政上不偏不倚,甚至很不喜欢沈王的做事风格经常在朝事上和沈王针锋相对,此刻沈王想提娶李相之女就是想拉拢李相为己所用。”
别看大巫师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但是这世上之事仿佛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不论是朝堂站位还是皇室秘辛,又或者是坊间传闻,他都一清二楚。
这归功于大巫师手下的眼线众多,木瞻只知道,无论是去万朝还是去长延大巫师在花柳街都有一两家自己的店,师傅说过,大隐隐于市,尤其是花柳市最是容易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不用仔细打听有时候自己就会冒出来。
既然他沈王想拉拢李相,那木瞻定然不会让他得手,而且还好好好玩一下他,玩一下他身边那两位朋友。
当然此事和以往一样,自己是不会出面当刀子的,表面上木瞻把所有功劳都给了木昧但是这无异于送他去火中取物,有人冲在前面为自己遮风挡雨,自己躲在阴暗处操控全局既可以看两虎相争,又可以时候渔翁得利,岂不妙?
“这中秋佳节,花好月圆,自然是要家人团聚,宴席也是人多才热闹,对吧瞻儿。”
木瞻最佩服师傅的一件事,就是他永远说话只说一半,但是却每个人都听得懂,师傅的教育就是让你学会耐人寻味,揣度他人心思,并且言传身教,落实基础生活之中。
这句话看似是一句没用的话,其实是在点播自己。
“这府里的小点心做的真真好吃,徒儿下午就再进宫一趟给父皇送一些,顺便提议父皇允许随行官员携家眷一同前往利炬山猎场狩猎游玩,共度良宵佳节。”
大巫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整个身子放了气一样又软了下去懒懒的靠在背靠的软垫子上,宛若一个古稀老翁,虽然这么些年听说他从未老过。
“最近天气干燥,瞻儿睚儿要多喝水,我近些日子就觉得嘴唇干涩难忍,秋天要注意滋补以免冬日天气凉了生病频繁。”
“徒儿这就吩咐府里下人把父皇新赏的茶叶送到师傅屋里,新上的鹿茸人参也给师傅送过去。”这老头子,动动手指头木瞻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师傅每句话的弦外之意他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卖乖就是了,要知道在人精手底下讨生活是多么不容易。
“哎呦这棋子摸起来太凉了,你皇兄身体弱不易受寒再过些日子摸着这凉棋子下棋怕不是要伤了身体......”
“师傅说得对,瞻儿那有一副暖玉棋子,这就安排过来。”
“哎?瞻儿这玉佩雕琢精巧,不知是......”
大巫师话还没说完,木瞻从腰间把玉佩直接取下来反手就给了背后的木睚,他还是抬头望天懒懒的靠着木睚,或许多看看天眼泪就不会掉下来吧。
“师傅喜欢,送给师傅,师傅开心,徒儿就开心。”
“既然宝物易主到了睚儿手里,我就借花献佛送给睚儿了。哎呦睚儿这香囊真是雅致,以前不见喜欢佩戴这些小东西,莫不是柯萨辛亲手绣的?还有那柔荑,我看前几日上街买了个鼻烟壶不知道是要送给谁。女儿家心事你们要小心留意啊。”
木睚将玉佩捧在怀里,手上的棋局未定,也懒懒散散的说着话,看起来下棋无心说话也无心,比起师傅的高深莫测,木瞻有时候更看不透的是木睚的身在云中,他所说的话,做的事都叫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木瞻发现,说起柯萨辛的时候木睚的嘴角总会轻轻勾着笑意,是一种隐藏不住的宠溺“柯萨辛哪有那本事,小野猫一样坐不住,叫她做女红不如叫她去切白菜,手劲那般大杀个人都比拿绣花针舒服。这香囊不过是她花钱从好绣娘那里定做的,虽然不是亲手做的,但是有这心意就够了,她若真亲手绣个歪歪曲曲的四不像给我,我反而不敢带了。”
不知道为什,每次一看到木睚脸上挂着这种宠爱的笑意木瞻心里就顶不舒服,以前他是唯一,但是现在他不是了。
木瞻失落心里憋闷,起身说还有事便要走了。
“今日跟瞻儿要了这么些好处,为师就再提点你一句话。有时太沉迷于手边的事,往往会错过身边的人。”大巫师白惨惨的面具上还有那火辣的小嘴,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不知道这身边的人在指谁。
木瞻没多说话,掉头继续走。
身后突然传来了木睚的声音,他轻轻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还是那般温柔听着那般舒心,木瞻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木睚却不在说话,只是两只手指夹着棋子在棋盘上轻轻地敲了两下。
木瞻眼底一亮,喜上眉梢,脸上的不悦和失落一扫而过,面带喜色的就离开了庭院。
等木瞻的身影在转角处彻底消失木睚才放下手中的棋子,发出幽幽的叹息,金色的眼睛上浮起担忧,美人蹙眉神情低落,叫人看来真是心疼不已“这朝堂风云诡谲,个个都是人面兽心之辈,瞻儿初入朝堂,不知应不应付的过来。”
这边木睚思虑担忧,那边大巫师却完全不担心,木瞻现在做事有头有绪,心思缜密,手段雷霆,再加上他洞察人心若探囊取物一般轻松,朝堂上那些人鲜少有是他的对手。
“农家的孩子从小会干活,商家的孩子打小就会做生意,我手底下长大的孩子自然是从小就会玩弄人心,你也不用太担心,木瞻啊游刃有余着呢。”不知道为什么大巫师话语之间居然还有莫名的自豪感。
虽然大巫师这样劝慰木睚,但是木睚似乎还是闷闷不乐,于是大巫师话锋一转“李相是个耿直老臣,他那个女儿李清儒从小家教好,知书达理,听说长得也不错。沈王的才情配不上他,未王胸怀配不上他,瞻儿的脾性配不上他,中秋之宴上你多留意一下,没准会是你的一番好事。”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人家看中我什么?大巫师可别拿我找乐子了。”木睚低头浅笑,自我调侃,木睚自然知道自己就算身无旁物,寻常女子只需自己莞尔一笑或者不经意之间四目相对便会对自己一见倾心,生的好也算是本事。
但是李家女儿,从小生在富贵人家,教养颇好美名在外,是这富贵圈中有名的才女,所以自然不能和其他女子相提并论,自己若无何特别之处,并不能让其倾心相对。
“如今这朝堂,瞻儿处理掉沈王之后下一个就是未王,你若不趁瞻儿羽翼未丰满前拉拢自己的势力,以后怕是无力一争储位。”凉风来袭,小院之内树叶哗哗作响,飘零败落叫人心生箫肃。
一早木睚就知道大巫师是魔鬼,听魔鬼在耳边教唆低语无异于在地狱边缘徘徊行走。
方才这些话,他说的轻巧,仿佛木瞻不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不是他疼爱的弟子,他看似步步提点木瞻为他做事,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身后推着木瞻去搅乱这朝纲。
今日木瞻在朝堂里小心翼翼的和木昧木眈博弈,建立自己的势力笼络官员成为自己的党羽,背后大巫师却开始挑唆自己早早蓄力为以后从木瞻手里抢夺储位。
当真是,魔鬼当道。
木睚轻笑“我和瞻儿从小感情深厚,这事大巫师休要再提了,既然则主,就要一心一意为主子着想,不要总想做那多姓家奴。天气凉了这屋檐下风大,木睚还是回我那暖阁中避避寒躲躲风,大巫师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木睚便起身回屋,手里攥着刚刚从木瞻身上要来的玉佩,这玉佩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易主,江山却不能。
“你的心思我在清楚不过,何必跟我说这些体面的话?瞻儿只适合做英雄,不适合做帝王。因为他的血是热的心中住了太多的人。木眈愚昧,木昧轻浮。你才是这万朝江山最好的继承人,如果你真不想要,又何必偷偷摸摸在背后做那么多事。”,这人总是如此嘴硬装的风轻云淡,大巫师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幅装清高的样子。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木睚噙着嘴角轻笑,他总是这般,以为对谁都了如指掌,这就是他最不喜欢大巫师人原因之一。
当然了,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别人一眼看透,即使被看透了也不会承认,当你内心最阴暗最肮脏的东西呗别人挖出来摆道明面上来,你甚至会想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大巫师于木瞻有教养之恩,木瞻对大巫师又反哺之情,所以对大巫师及其信任且依赖。
但是木睚不同,大巫师于他只是恩师,他从不像木瞻一样喊大巫师‘师傅’,而是如同父皇一般对他敬而有礼喊他‘大巫师’。
父皇之所以是皇,因为他足够冷绝无情,瞻儿不像父皇,他的心思太过柔软,有所爱就有所短。
论无情,木睚自觉自己最像父皇。
李清汝,仔细想想,倒是一枚特别好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