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城最南面靠近南门的地方有一座土地庙,庙里有一尊残缺的土地像,土地像身后隐藏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感受着庙里的一片静谧,骆天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只是一不小心,再次蹭掉了土地公公身后的几块干燥的泥胚。
江一说的很全面,但又是很简短。湖二无疑回答的更加周到一些,当骆天优雅而缓慢的切下湖二的第十根手指时,湖二已经全招了,无论是大乾王朝的旧闻秘史,还是江湖游侠的身家行踪。当然,目的只有一个:只求速死。
骆天很怕死,所以更加敬重那些不怕死的汉子。
湖二死的很安详,很难想象在脚趾与手指都被一点一点的切除后还能安详的死去。但这却是事实,他闭着眼睛,仿佛进入了梦里,然后沉睡,一直都没有醒来。
血流的多了,也就死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事情会结束,不然骆天也不会在柴房独自面对江一和湖二,在付出了大量的体力以后再来到这个已经破败了好久的破庙里。
骆天真的很怕死,尤其是怕不明不白的死去。他不会,也不能容忍身边哪怕一丝潜在的危险。
在行动前,“江湖游侠”四兄弟早已经商量好了,江一和湖二负责骆天这里,而游三和侠四负责另一个人,然后四人在这座土地庙碰头,更准确来讲是分赃。
骆天不确定游三和侠四在知道另外两兄弟失败后会不会找上自己,所以这一次,他必须来,他要先下手为强,解决剩下的隐患。
骆天是很怕被别人惦记的,虽然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别人。
夜已经很深了,也更加的静了。
在这样的无比静寂的深夜里,即使是刻意被控制的脚步仍然会发出窸窣的声响。
游三和侠四看上去要高大不少,但此时两人却显得有些狼狈。尤其是游三一直紧紧地捂着左臂,紧紧地咬着牙关,显然伤的不轻。
土地像前有一堆木柴,但两人都没有打开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只是靠着那堆木柴随便的坐了下来。
游三撕开左臂上的衣服,接过侠四递过来的竹筒,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又悉数对着左臂喷了出来,然后在身上摸出一瓶金疮药慢慢地洒上。
“这回点子实在是厉害,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剑法却是舞的滴水不漏。”游三又对着竹筒灌下一口,有些凝重的说道。
侠四虽然名字上带着一个“四”字,实际上却是“江湖游侠”四人当中的老大。不是因为武道战力最为出众,而是在于其沉稳的心智。“此地不宜久留,我估摸着那小子肯定能找到这里,最多不过是一刻钟。”
听到侠四的话,游三亦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们二人虽然用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盗得了帖子,却最终被失主给纠缠上了,再加上两人都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一直都放不开招式,疏忽间游三的左臂就被点上了。
四北城很大很大,但两人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引来那群凶煞的四北卫却是最不秒的了。
“怎么还不来?”游三显得有些焦急,“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随即又一想,觉得应该不会,毕竟江一和湖二跟踪的那个小白脸看上去瘦兮兮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战力。
骆天仗着移身诀继续隐匿者自己的身子,不敢发出一丝动静,但脑子却是一直转个不停。“打?肯定是打不过。偷袭?迷香?也不行,估计自己只要稍微动弹一下就会被两人发觉,弄不好自己就得永远和这尊土地公公做伴儿了。”
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想不出一个有用的办法来。“可是也不能一直在这儿猫着啊?”
“四北阁”“四北城”都带有一个“北”字,从中可以看出来四北阁对于“北”的重视,对于再现“北上无极”的强烈愿望。但同时,对于与“北”相对的“南”就显得比较轻视了,比如说四北城的南门要比北门小得多,也着实冷清了不少,比如说四北城的南城远远比不上北城的繁华喧闹,比如说在北城寸土寸金的情况下,南城还保留着大片大片的荒坡。
而此时,在靠近土地庙的一处荒坡上,就站着一个人,一个拿剑的人。
他的脸庞显得有些腼腆,有些幼稚,但他的剑从来都不幼稚。他有一个听起来更加腼腆的名字,他叫常宝儿。
这一刻,常宝儿却是显得有些焦急,很焦急。他把家里费尽心思才得到的一张四北阁无极秘境的请帖丢了,准确来说是被盗了。
他在犹豫是不是应该报官。这里的官自然是指四北卫。
他的武道修为很好,但是他此时的心思却是很乱。
看着远处有些荒凉的土地庙,他使劲儿的攥了攥手中的剑。
“师尊说,有些事必须一个人做。这一次,我要一个人抢回来。”这样想着,常宝儿却是唏嘘间涨红了脸。
一刻钟很短,尤其是在心里无比着急的时候,显得更为短暂。
游三就是这样的感觉。
“怎么还不来?莫非真的出事了?”
“不应该啊。那小子根本就没有多少战力啊。”
“咱们还等不等?”
“要不就先走吧。”
接连说了四句话,而且是自问自答,可以看出游三确实挺着急。
侠四要稳重的多,但这一刻却是率先抽出了自己的匕首,开始慢慢地擦拭着。
游三一看侠四还有心情收拾匕首,心里更加着急了,“老大呀,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侠四默默地擦着匕首,有些感叹的说道:“走不了了。”
游三不解。
侠四没有理会一旁还在思考的游三,而是慢慢地站起来,眼里闪过一抹狠色。“朋友倒是好兴致,只是看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出来打个招呼了?”
骆天心里一紧,“完了,被发现了。”
侠四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着土地像,右手匕首在后腰一定,摆出一个防备的架势。
刚来的时候就觉得这庙里有些不对劲儿,在底座旁坐着的时候就更觉得不舒服了。这分明是有人在暗处窥视自己啊。
只是不知道是那条道儿上的朋友,是另一路买卖的?还是专门守在这儿对付自己的?侠四一直拿不定注意。
或许是不想在这个难缠的夜里再缠上事端,也或许是真的害怕引来四北卫,所以侠四一直都没有点出来。
但这一刻,却不得不说出来了。
江一和湖二两兄弟至今还没来碰头,偏偏深更半夜的,这里还藏着一位。看来,两兄弟这一次是真真实实的栽了。
想到这里,侠四更是怒气上涌:平时只有自己四兄弟惦记别人的份儿,今儿个不想自己却是被别人惦记上了。
“朋友是自己出来,还是让兄弟们把朋友请出来?
骆天有些后悔了,这一次真不该出来。左手隔着袖子摸了摸,终于感觉到一丝安全:幸亏还带着一些迷药瓶子。
骆天把心一横,活动了一下手腕,一只脚垮了出来。“小爷拼了。”
“两位贼人,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你们发现了?”
土地庙屋顶上翻下一个人,手拿长剑立在胸口,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
只是他的愤怒偏偏出现在他那有些幼稚的脸上,倒是显得有些滑稽。
“把帖子拿来。”常宝儿生气的说道。
偷袭不成只能硬拼了。
师尊说过,相斗是千万不能坠了自己的威风。
想到这里,常宝儿随手拔剑,却不是正规的握剑式,而是那种极难的反手式,掌心向下,手背朝上,虎口向外,横剑于前。
侠四骤然回身,有些吃惊,更是难以置信:感情这小子也追来了。再一看对方的拿剑姿势,不由一紧,“湘西反手?”,果然是硬茬子啊。
“江湖游侠”四兄弟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早已经默契于胸了。游三对着土地像,侠四对着常宝儿。
“小哥儿,帖子给你了。可否放咱们一条生路?”侠四试着在怀里掏了掏,像是拿出什么东西在手里翻卷着。
常宝儿显然很高兴,原来自己真的可以一个人拿回帖子啊!可是随即又一想,这些人又该怎么处理呢?难道就这么放了?
师尊说,除暴安良是江湖人的本分,该出手时就出手。
“念你们是初犯,还是随我去四北卫那里走一趟吧。只要你们诚心改过,我保你们没事儿。”常宝儿想了想才认真的说道,这样处理再好不过了。
侠四拱了拱手,“希望小哥记住说的话。”,随手扔过一张物事。
常宝儿右手反提剑柄,左手刚想接住,却本能的感觉到一丝危险。
右手执剑,轻轻往上一提,剑尖堪堪击中那件物事,随即裂开,蹦出一圈刀片,在空中打了一个旋转,狠狠地扎进土地庙的破墙中。
“铁甲旋刀,好暗器。”
侠四却是不给常宝儿丝毫机会,在铁甲旋刀扔出之后就已经欺上身来,匕首划过一道弧线来到常宝儿面前。
常宝儿不敢怠慢,刺中暗器之后立即回剑,以守带攻,架住侠四的匕首。
“湘西反手”擅长回旋之际,偏门抢攻。所以,在细剑挡住侠四的匕首后,又在左侧滑出,剑柄由下转上,对着侠四的胸口敲了下来。
只是片刻招式之间,侠四真正领会到了“湘西反手”的厉害,更加谨慎的护住要害,随即上身向后倾斜,下盘却是紧紧贴住常宝儿的身子,匕首扎向常宝儿的面门。
常宝儿只见一把黑漆漆的匕首直直的奔着自己而来,一颗心突然有些七上八下。但手上功夫却是没有停顿半分,右手剑转入左手,腾出右手来,化拳为爪,好似要抓住侠四拿着匕首的右臂。却不防侠四这一击本是虚招,匕首由直生曲,已是借着空荡刺中了常宝儿的左肋。
两人分开,各退一步。
常宝儿面色有些苍白,并不是因为左肋已流出滚滚鲜血,而是觉得自己受了打击。自己早已达到武道高期,就快要突破进入武道巅峰了,没想到居然败在了一把匕首之下。
左肋的伤口其实很浅,并不是什么要害重伤,主要是因为当时侠四还没用力刺进去就不得不马上向退后了一步。
但常宝儿就是不服,自己刚刚下山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很不服。
侠四的血流的更多。因为刚才就在常宝儿右手档自己右臂时,其左手握着的长剑由攻变守再便攻,横着切过了自己的腹部,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在已经刺中对方左肋的情况下又急忙分开来的缘故,要是再不分开,自己的花花肠子可就要出来了。
常宝儿的“湘西反手”攻守兼备,运用自如,却是打斗经验差了些。侠四没有什么高超的技击之法,却也是在江湖的摸爬滚打中寻得一份自己的功夫与经验。
这次第一个回合两人竟是旗鼓相当。
两人狠狠地对视着,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红耳赤。
常宝儿的倔劲儿一上来,“再打!”
两人又缠斗在一起。
骆天跑的很快,非常快,主要是因为后面有人追的很急,非常急。
趁着侠四和常保儿激战的时候,骆天终于在土地像身后逃了出来,却不想正中游三的下怀。游三仗着自己高大宽实的身体紧紧地堵住骆天的去路,却只见骆天一番摸索,随后自己的眼睛却是突然间疼痛难忍,泪珠子一直掉个不停。
骆天也不好过,虽然自己刚才利用一小撮辣椒粉在游三的裆下滚了出来,却不防游三情急之下向后踢了一脚,而这一脚也结结实实的落在了骆天的背上,当时骆天就觉得腹腔中一阵血气翻涌。
骆天依仗自己的移身诀逃出了土地庙后,不敢犹豫,直接朝着北方而去。那里人多,可以惊动四北卫。
奈何毕竟体力有限,跑了没一会儿就已是累的气喘吁吁。游三却是紧紧地跟了上来。
所以,骆天再跑,游三再追。
游三可是绝对不能让那小子逃了去,不然惹来了四北卫,哥四个弄不好没一个能够完整的走出四北城。
骆天奔跑间只觉得耳后一阵风声,急忙向侧方蹲下身子,只见一把匕首闪过。果然是好险,好险。
而这一刻,游三的拳头也对着骆天砸了下来。
骆天不敢硬接,主要是凭借自己的小身板根本不可能接住这一拳,所以只能单手挥出短剑,向游三出拳的右臂刺去。
游三的拳头在骆天眼前晃了一圈,却是躲开骆天的短剑,狠狠地打在骆天的胸口上。
骆天就这样像一支离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呕……噗……”骆天勉强蹲起身子,吐出一口发黑的鲜血,却是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游三狞笑着走了过来。
“好小子,轻功不错,不枉爷爷追了这么久。”游三反倒不着急了,还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着实被辣的不清。“可是修为却是差了点儿。”
骆天很不好过,后背疼痛难忍,小腹翻腾不止,血毒好像也在同一时间发作了。
骆天一咬牙,又是一口黑血喷出,却是猛烈的站了起来。“琉璃剑。”
只见骆天艰难的举起右手,在身前空中慢慢的画了一个圆,然后游三听到了水的声音。没错,就是水的声音,滴滴答答,然后向小溪一样流淌,再然后开始汇聚,开始翻滚,变成了一种时有时无的波浪声。
正是琉璃盾。
游三不解,很不解,忽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难道是一个念力强者?”
骆天画出的圆中闪过一丝波动,随后出现一把晶莹剔透的水色秀剑,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游三感到了危险,极为强烈的危险,还有自己心中极为强烈的不安。游三不敢在等待了,他必须阻止骆天,提前杀了骆天。
只见游三双臂平举,钢拳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凶暴之势,狠狠地朝着骆天打了过去。
同一时刻,三把水质秀剑也是朝着游三飞了过来。
游三的凶暴体现在拳上,身体确实很是灵活的避过了接连而来的三把水质秀剑。
钢拳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穿过了骆天前面那个闪动的琉璃盾,琉璃盾只来得及荡起一层水花,就已经开始消散了。
骆天避无可避,再次飞了起来,空中撒过一道黑色的血液。
游三不可思议的看着小腹中央那个深深的血洞,忽然间感到有些天晕地旋。
这是失血过多的后果。
琉璃盾在消散之前最后荡漾了一次,再次凝出第四把琉璃剑,穿过了游三的小腹。
游三努力让自己在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牙齿一用力,舌尖传出一种钻心的痛,却也清明了许多。解下腰带,然后在自己小腹的血洞处再次系上,扎紧绳结。
骆天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游三还是不确定,主要是刚才骆天给他带来的震惊实在是太大了。虽然战力不怎么样,而且念力好像也是后续全无,但不管怎么样,毕竟那是只有念力强者才能施展出来的手段。
所以,游三忍受着腹部那种时刻震动着的疼痛,一拐一拐的走到骆天跟前,俯下身子,一双大手再次探了出去。
双手不是试探骆天的鼻息,而是朝着骆天的脖颈摸去。
掐着骆天的咽喉,游三才感到了一丝安全,但随即小腹又是一痛,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停在那里。
骆天艰难的睁开眼睛,眼睛很平静,或许是因为游三的双手还卡着自己咽喉的缘故,面部有些抽动,呼吸很是吃力。
但骆天的眼睛真的是很平静,一种寂灭的平静。更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游三感到自己的双手用不上力了,或者说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了,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最终,游三倒下了,倒在了骆天的身上。
骆天伸进游三的怀里摸索了一番,感觉有不少东西,没有看是什么,全部一股脑的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又摸向游三的腰部,几次反复。
但骆天也最终没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