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宇接了命令离开,君叶政眼神焦虑,兵报上明明说大王爷在沙琅城不敢擅动,所以研儿应该无事,那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自己写那四个字。
是主动让别人代笔,还是说她生病了,病得连字都没力气写?
是因为早产的原因伤到身子了吗?还是她又不听话上战场了,丁铁从边疆回来后他的消息就知道得不是那么及时了,得再找个可靠的人护在她身边。
不,君叶政突然敛眉,抬起头来望了望执政殿的天花板,本来想战争结束了名正言顺的接她回来,但他忍不了了,他现在是朝佳国的皇帝,没人再能阻止他,他要去亲自接她回来。
丞相进宫之后的第二天,刚刚登基一个月的君叶政就生病了,让丞相和何章何尚书代理监国。
朝局并不安稳,四王爷的人在朝中蠢蠢欲动,君策也并未完全死心,君叶政在这个时候病,朝里的人都明里暗里想要一探究竟,大家却也忌惮这个刚登基一个月的新皇。
唯有藤钰,以侍疾的名义逼迫高公公和卫宇,非要进朝阳宫,卫宇无奈之下将人放了进去,却再也没见出来。
冬日严寒,边疆的枯木都盖上了厚厚的白雪,此时的沙琅城下,凌家军正迎着白雪,欲在今日破了沙琅城,领头的正是凌越研。
她一身银色盔甲,不知是因为大雪纷飞的缘故还是刚刚早产,她的脸色惨白,左右驾马的分别是年九和源仲,身后几个熟悉的面孔里,唯独没有李南楠。
胡虎轻声喝马,经过七个月的边疆历练,她已经比当初叫嚣着要和凌越研比武的那个胡虎成熟了许多,眉宇间也多了些战场上的戾气。
她策马上前,“将军,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凌越研微微点头,抬眼看着沙琅城上的守城士兵,他们看似平静,实则已经慌了,五日前她生下女儿君怡,李南楠心里有结,为此自请去北山操练女兵。
岂料三日前被大王爷亲自带兵突袭,女兵一共九百,除了胡虎从凌家军带来的十几个,其余的全是附近自愿从军的,都是些还没上过战场的。
虽奋力反抗,还是有以李南楠为首的三十人被其活捉,原本就是要在最近攻城的,实在是因为她分娩过后起不来床,即便是今日,也是勉强为之。
谢霁极力阻止,现在还被她关在城里,李南楠已经被困三日,她等不及了,今日无论怎样,必须要救出李南楠不可。
胡虎还是很担心,迟迟不愿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张小逃也担心,实际上昨日,凌越研还见红过一次,谢霁说是衰弱之症,不好好休养恐有大患。
大家都担心,只有年九,他一向大大咧咧,极其狂傲的瞟了眼城楼上的主将,随即回头对胡虎说道:“小阿虎你放心,将军威武之躯,忘了她怀胎五月时还带着我们与那厮搏杀了一场?如今小东西卸下来了,还能有什么事。”
胡虎听不得除了凌越研以外的人这样叫她,伸手揍了他一拳,源仲皱了皱眉,言诺察言观色,制止两人:“阵前还打情骂俏呢,当心将军罚你们去扫九街茅房。”
打情骂俏四个字又将年九的火气点起来了,刚想转身同言诺好好说道说道,楼上的人说话了。
“我们王爷说了,你们女兵的那个头头,是当今四王爷的王妃,已经被秘密送回右京城了,另外三十个女兵,若你们想要,就让叶将军独自一人进城。”
年九从一旁的士兵身后取下一支箭,用手力就这么直直的扔了上去,伤了说话那人的胳膊,“放她娘的狗屁,李南乃我凌家军女兵副尉,什么时候成了四王妃,况且你个侵犯国土的贼子还敢提条件,让我家将军进去是吧,好啊,你开门啊!”
那人气愤不已,又不敢叫嚣,生怕激怒下面这群战无不胜的野狼,不怪他怕,若不是大王爷用家中人相逼,他都想投诚。
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叶将军,上战场时以银甲傍身,半幅面具遮脸,从泗阳角那一战开始,可谓是连战连胜,从无败绩,百姓们盛传,她面目可怖,是从阎王手上活过来的人。
城楼上的人捂着手臂半掩身体,继续说道:“大王爷说,他也是被人逼迫利用至此,如今新皇登基,他已无力再战,只求用这三十个女兵换来与叶将军单独见一面,谋求一条生路。”
凌越研身后众人脸色俱变,年九后悔没把这人一箭射穿,君叶政当上了皇帝这事,除了凌越研,大家都知道,只因为一道密旨,谁也不敢多言。
凌越研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面具下的她才微微皱起眉头,嘴巴张了张,声音里带着丝怒气,“新皇?”
她盯着城楼上的人想要解释,那人不知凌越研是何意,一时没回话,于是凌越研回头看向身后的人,这些人的表情无不都在告诉她,只有她一人不知道。
新皇是谁?还能有谁,不是一直都在怀疑吗,之意阁之意那句旁观者清,如今她倒是明白几分,君叶政,她原以为两人足够交心交情,现在细细琢磨起来,还远远不够。
凌越研策马微动,转身朝着身后数万将士,只一眼,言诺便知道她要做什么,她要进城。
没人能拦得了她,自从经过马匪一事,从泗阳角带着王都统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不爱笑,整天板着脸,说话做事也不爱别人插手。
言诺还记得,将军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还在整夜整夜研读兵书,张小逃和谢霁每晚每晚的劝,最后将军被闹烦了,就让他们俩去九街扫茅房。
那里是个乞丐窝,茅房又脏又臭,在整个边疆二十九城都是出了名的,后来回来的张小逃再不敢吭声多言,就连谢霁谢公子,都黑了几日的脸。
凌越研就这么一个人进城了,她算好了时间,吩咐了年九他们,两个时辰之后要是还没出去就攻城。
城里的街道杂乱,遍地都是垃圾,没有一个人,这就是他大王爷的手段,试问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反叛做一国之主。
那个手上还插着箭的将士上前来,都不敢抬头看她,弯着腰像条狗,“叶将军,我为您带路。”
凌越研点了点头,眼前的人却没动,因为低着头没看见,于是她轻声道:“嗯。”
那人这才折断了自己手上的箭,牵着凌越研的马往前走,全程没看她,这个距离很近,若那人抬头看一眼,说不定就能看到凌越研虚弱的样子。
转念一想,她好像带着面具,应该看不到。
沙琅城,这个名字她很熟悉,梦到过很多次,不过怀孕之后就没再做过那些梦,一次也没有,她几乎把所有兵书都看了个遍,还有各种军事杂史杂记,这里曾经还发生过一场有名的战役,凌家军与昊勇军一战。
这场沙琅城之战被众人传扬,凌将军的威名因此变得更加神圣,所以当年凌家谋逆,才会被众人怀疑反抗,闹成那样惨痛的结局。
她不喜欢这里,这座城吞了太多人命,不禁让她想起在千黄山下的那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