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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张钞票(告诉春天,桃花不用开了,...)(1 / 1)

第六章

客厅里,楚音与阿城正襟危坐。

楚放辉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喝了口茶,开始问话。

“驾龄。”

阿城答:“十一年。”

“十一年?”楚放辉打量他,“我看你年纪轻轻,驾龄能有这么长?”

“我十八岁拿到驾照,今年二十九了。”

“一直在开车?”

“是。”

司机不在的时候,他都是自己开车。

“学历。”

阿城微微一顿:“硕士。”

父女俩的目光齐齐落在他面上。

楚放辉一脸怀疑:“研究生毕业,跑来开车?”

“职业不分贵贱。”

倒是把楚放辉堵得无话可说,只能又问了些别的信息,包括他能想到的交通知识。没想到阿城对答如流,非常稳健。

直到他问起家中几口人,都做什么的,楚音终于不淡定了。

“爸,我上班时间到了!”

“急什么急?我是老板,老板不说你迟到,那你就迟点到。”

“……”

担心他再问下去,迟早会露馅,楚音干脆拿起车钥匙,“你要真不放心,那就让他开车载我们去公司。实战演练不比口头问话有用?”

这倒是。

楚放辉坐上了帕拉梅拉,落座时扶了扶腰,脸色有一刹那的迟缓。

楚音察觉到,皱眉说:“理疗这么久,还不见好?”

“老毛病了,哪有那么容易好?”

“那你就听温医生的话,做个手术。”

楚放辉干脆闭眼,假装没听见。在性子倔这件事上,父女俩都一个样。

倒是驾驶座上的人听见了,发动汽车时,刻意放轻了动作,起步又慢又稳。

司机不是赛车手,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漂移技术,最重要就是四平八稳。

阿城严格贯彻这一指标,沿途刹车、加速都循序渐进。

楚放辉有腰椎问题,平常很不耐烦坐车,尤其是坐别人的车,一旦司机开得野,惯性就会把人折腾死。

可今天他的腰几乎没疼过。

起初是闭眼逃避做手术的话题,后来几乎要睡着。

车到公司停车场,楚音笑眯眯问:“爸,我的司机过关了没?”

楚放辉重重一哼:“司机是过关了,但你还没有。”

“?”

“昨天被人砍到公司门口这件事,你以为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

楚音心有戚戚跟上去,还不忘回头嘱咐阿城:“车给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下班时间是六点,你提前一点来接我。”

该干什么干什么,是在暗示他找新的住所。

阿城握着车钥匙,站在车门口望着她。

倒也没想到随口说的谎竟成了真,他竟摇身一变,当起了司机。

*

楚放辉已经很久没来公司了,能在家处理的事情便在家处理,其余一律交给楚音。

腰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触景伤情。

星辉设计是他和妻子一同创建的。

当年楚放辉白手起家,公司的第一位设计师是他的妻子,苏星玫。

星辉二字,也是从夫妻俩的名字里各取一字。两人一个负责设计,一个负责谈生意,后来规模越做越大,公司从几人到上百人。

可惜公司是越来越好,苏星玫却因为身体不好,画图又时常熬夜,竟查出胃癌。病情很快恶化,没两年就走了。

苏星玫学的是园林设计,她走时楚音才七岁。

在楚音的记忆里,关于母亲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园林设计。

她记得妈妈是如何带着她一点点设计出老宅的小花园来的,爸爸拿着单子,开车去建材市场拉回材料。

妈妈拿着图纸在一旁指挥,爸爸擦着汗,按照指令干活。楚音也搬着小小的花盆,卖力地表现着。

原本是城郊的老房子,竟被他们一点一点改造成了漂亮的小别墅,又因为旁边有片湖,就被叫成了星辉湖。

后来母亲走了,楚音抱着她留下的那些图纸,好像能听见妈妈的声音。

纸上有妈妈的味道,图里是妈妈的心血。

再后来,楚音也开始学园林设计。

只是事隔经年,如今她已不在星辉湖住,老宅有了新的女主人。

彭彭曾经说:“老板,那是你的家,凭什么你走了,让人家鸠占鹊巢,心安理得住下来?”

“星辉湖还是星辉湖,可住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以前的人了。”

“那,那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吗?”

“房子而已。”顿了顿,后面的一句渐渐低沉,“……没有妈妈,哪里都不是家。”

成长是什么?对楚音来说,大概就是学会为爱妥协,再不能像个孩子哭闹着说她要妈妈,不要新妈妈。

也许是因为年幼,母亲的离世带来的伤痛并不明显,在她长大后再回看,才明白最痛的人是父亲。

她又怎么会破坏父亲来之不易的幸福?

*

楚放辉和往常一样,溜达一圈,谈了点正事,很快离开公司。

楚音又步入正轨。

下午有场招标会,她准备已久。主办方是平城的房地产巨头,印象集团。

楚音对这个标没有太大信心,毕竟竞争激烈,论资历,星辉设计不是最老牌的,论规模,还有比他们大得多的公司。

总之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但得过且过不是她的风格,就算没有太大希望,她也力求做到最好。这次的投标书是她亲自把关的,甚至上手规划了不少。

午休时间,楚音又过了一遍标书,彭彭忽然敲门。

“老板,在忙?”她从门口探了个小脑袋进来。

“在看标书。怎么了?”

彭彭贼兮兮地从身后拿出一束花来:“不知名爱慕者送的花又到了。”

楚音的目光落在花束上,凝固了。

每天中午十二点,花都会准时送到公司前台。

这些年她收过不少花,而这次的追求者大概是知道她收花收到手软,所以挑了个野路子。

别人送的花,要么是清一色的红玫瑰,要么是整齐的粉或白。一束花里集齐了所有色系,这倒的确是第一次。

想必从前没人这么干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它——

难,看,得,要,命。

楚音:“又没有署名?”

“没有。”彭彭把花放在办公桌上,指指正中央,“老样子,就留了张卡片。”

卡片是心形的,大红色,上面只有一句话:

告诉春天,桃花不用开了,我等的人已经来了。

“……”

每天的花里都有这么一张卡片,打印体,不署名,就一句每日一变的土味情话。

第一天是,愿得一人心,免得老相亲。

第二天是,这是可爱的男孩送的花,你是可爱。

第三天是,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只因遇见你,取消原计划。

第四天,也就是昨天,仿佛是为了响应正在召开的国内某个大会,卡片上居然写着:让我们携手并进,共创社|会|主|义新篇章。

楚音:“……”

彭彭凑过来看了眼卡片上的字,中肯地点评说:“至少今天这个土得没有那么明显。”

办公室外是格子间,趁着午休,员工们三三两两趴在桌上,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

“每天一束花,还那么大一束,有钱真好。”

“哎,要是也有人这么追我就好了。”

“拉倒吧你,照照镜子,看看你和楚总之间无法跨越的那条河。”

“咋的,黄河还是尼罗河?”

“呵呵,银河。”

“……”

备受打击的女职员捂着脸仰天长叹,冷不丁对上头顶的一张脸。

公司里开着空调,隔绝了外界的炎热,盛夏的日光也显得柔和起来。

日光下,那张脸肤白似冬雪,唇红胜宝石,一头乌黑的卷发在肩上慵懒垂动,眼眸如玉石滴墨。

这不是和她隔着条银河的脸,又是什么?

“总监!”

年轻姑娘笑意全无,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诚惶诚恐地叫道。

大厅里骤然噤声。

楚音想了想,没说话,转身回到办公室。

门合上后,大厅里开始焦躁。

“绝了,背后议论领导给抓了个正着。”

“……我不会被开除吧?”

“不至于吧?咱们刚才明明是在夸楚总啊!”

……

门重新开了。

小楚总抱着那束巨大的玫瑰,走到满脸都是“完蛋了我要被开除了”的女职员面前。

“好看吗?”

女职员慌忙点头:“好看!”

楚音把花递给她,“送你了。”

女职员一愣,看看花,再看看领导,小心翼翼地说:“总监……?”

楚音挥挥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抓紧时间休息吧。”

彭彭跟在她身后,回头冲大家摆手,无声传达:别瞎紧张,老板好着呢。

*

招标会在平城某知名国际酒店举行,大厅里金碧辉煌,冷气开得很足。

楚音也不是第一次出入这种场合了,早料到温度会低,穿了套白色Chanel套装,坐下来时还能用外套盖腿。

套装很好地衬出她的曲线,铅笔裙下小腿笔直,如玉有光。

从踏入酒店起,她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中场休息时,不少人来攀谈,醉翁之意不在酒。

楚音顶不住了,干脆和彭彭一同去茶水间倒咖啡。

结果茶水间也不清净,才刚到门口,就听见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哎,你刚才看见楚音了吗?”

“怎么没看见?”有人哼了一声,“大家都穿得正儿八经的,不是西装就是套裙,就她一个穿了一身白……”

“嗨,要想俏一身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爸走了呢!”

楚音停在门口,目光一冷。

茶水间里的两个人并不陌生。身为同行,都在一个圈子里打拼,多多少少也曾碰过面,更何况同为女性,更容易注意到彼此。

谈话仍在继续。

“你听说了没?之前政府广场那项目,全靠楚音身体力行才拿到标。”

“长得好就是了不起,赢在起跑线上。”

“那今天穿这身白,估计也有说法了,毕竟□□的第一步就是引起对方的注意——”

谈得风生水起时,身后有人走了进来。高跟鞋与地面敲出清脆的声音,节奏不疾不徐,甚至有些动听。

两人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去,看清来的是谁,说话声戛然而止。

楚音微微一笑,对上两张突然僵硬的脸,伸手拿了只纸杯,“借过。”

硬生生从两人之间挤出个位置来,停在饮水机前。

“聊得挺开心啊?”她面不改色。

两人:“……”

“在聊什么?”她慢条斯理将速溶咖啡条倒进杯子里,摁下开水键,然后掏掏耳朵,“我好像听见你们在谈什么□□?什么身体力行招标?”

两人:“……”

其中一人尝试辩解:“那什么,都是道听途说而已,我们没有恶意的——”

“是吗?”楚音抬眼,似笑非笑,“听起来你们对□□挺有一套的。这么会,怎么不自己上?”

两人都变了脸色,气氛尴尬至此,也只能强行圆场。

可楚音一副懒得听的样子,只上下打量她们一番,“也是。长成这个样子,自己上估计也成不了事。”

“……”

茶水间一片死寂。

楚音悠然喝了口咖啡,遗憾地叹口气:“好歹也是个大公司,供应的咖啡也太差劲了,简直不是人喝的。”

说完,随意瞟了眼两人手里所剩无几的咖啡,仿佛这才察觉到什么。

“咦,我可没有说你们不是人啊。只是随口说说,没有恶意的。”

那句“没有恶意”模仿得惟妙惟肖,她放下咖啡,拨了拨头发,仪态大方地走了。卷发在肩头晃晃悠悠。

门口的彭彭简直想为她鼓掌。

比婊里婊气,谁能刚得过她家老板?

不等彭彭夸她两句,迎面而来一位工作人员。

对方是个年轻男子,前一秒还满脸焦急,一见到楚音,立马喜上眉梢。

“楚小姐,原来您在这儿啊!”

楚音微微一愣,“你是……”

茶水间里的两人都竖起了耳朵。那人说:“张总请您去休息室面谈。”

张总?

就是刚才代表主办方印象集团发言的那个张总?

他找她干什么?

楚音一头雾水,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茶水间里的两个女人一脸不齿地盯着她,眼神里只差没赤|裸|裸写着:厉害啊,□□成功了吗姐妹?

楚音:“……”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我真不认识什么张总!

那人还在催她:“休息时间快过了,楚小姐,张总还在等您。”

后一句是压低嗓音,用只有她一人能听见的音量说的:“张总说了,这个标他是准备给您的,董事会那边都争取的差不多了,就等您去面谈了。”

一番话说得楚音怔忡不已。

她和那位张总素未谋面,更别提有交情了,他怎么会……

难道是刚才开会时他对她一见钟情,钟情到脑子一抽,就准备直接让她中标?

摸摸自己的脸,楚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去往休息室的路上,楚音兀自出神,那位助理却凑近问她:“对了,楚小姐,张总让我问您一句,这些天的花您还喜欢吗?”

楚音脚下一顿,怔忡两秒,才问:“那花,是你们张总送的?”

“是啊,听张总说,之前他问您喜欢红玫瑰还是白玫瑰,您说您标新立异,和其他人不一样,就喜欢五颜六色的混搭色系。所以他专程让人从台湾空运来各色的新鲜玫瑰,每天送您一束。”

楚音没能问出口:“可我根本没见过你们张总啊!”

哪里不对。她稍微一想,心下已有猜测。

果不其然,很快到了休息室,门开了,那位张总喜滋滋抬头望来,与楚音四目相对,表情一愣。

随即往楚音身后又瞧了瞧:“人呢?”

他的助理一脸懵逼,“人,人不是在这……”

他看看楚音,又看看张总,仿佛以为楚音披了件隐形斗篷什么的,不然张总为什么看不见她?

张总诧异地盯着楚音:“这位是?”

“这,这是楚小姐啊。”

“哪个楚小姐?”

“不,不是您让我找的,星辉设计的楚小姐吗?”助理有些语无伦次。

张总眉头一皱,“你找错人了,她不是。”

助理表情一僵,回头看向楚音,搞不懂了。

如果这位不是楚小姐,那刚才他找她时,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解释,还对号入座跑来见张总?

更何况她外貌出众,一进会场就引起众人瞩目,他分明听见和她交换名片的人说过:“没想到星辉设计的楚小姐长这么漂亮。”

休息室里一时岑寂,最后是楚音打破僵局。她清了清嗓子,说:“不好意思,张总,我是。”

张总以为她要自我介绍,还在等下文。

谁知道这女人就停在这里,卖关子不肯往下说了。

他有些错愕,“所以呢?你是——你是谁啊你?”

哪有人说话说一半的?

楚音笑了笑,目光明亮,声色从容:“我是说,张总,认错人的恐怕是您。我才是星辉设计的楚小姐,楚音。”

*

十分钟后,楚音离开休息室,面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回家。”

彭彭胆战心惊地问:“那这个标……”

“你觉得我们还能竟标?”楚音把招标书揉成一卷,气压比大厅里的冷气还要低,“刚才那位张总说什么,你没听见?”

听见了。

说他们星辉设计招摇撞骗,不是好东西。

彭彭没敢说话,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回明玉上城,还是星辉湖?”

“星辉湖。”楚音眼神一凛,一字一句道。

她要回大宅,找那位冒名顶替的“楚小姐”好好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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