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入了座位,挤在一块热闹的吃起了这顿中秋饭。
毛氏挨着殷忠和殷老伯坐着,蓉娘和山子又管着北行和小南,秦深和文琅坐在一块儿,边上是庚子和小妹。
十一个人围坐着,虽然有些拥挤,但头回儿这么热闹过中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可以说,滩头村现在愁云惨雾,唯一不受影响的几个人,都在西林院子里坐齐了。
殷老汉本就没地,靠上山采药为生计;蓉娘和山子是新分家出来,又佃上了秦深留下最好的几亩山地,除了感激之情,更加不会有什么不知足的抱怨。
而秦深自是不必说了,那时被全村不信任,甚至差点落到一个沉塘的死局,现下打脸翻身,成了家家户户讨好相求的地主婆了。
大家说笑着吃饭喝酒,气氛良好。
秦深酒量不佳,饶是毛氏如何劝酒,文琅都准她沾一下。
她自己也回想往日醉酒窘态,只好婉言推拒了,只让文琅陪着毛氏和殷忠吃酒,自己老老实实喝着杯子里的姜蜜汁。
殷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吞云吐雾,脸上俱是满足的笑意。
只是他扫过一桌人,心里又藏不住话,多少漏下了一句,道:
“中秋团圆,文娘子你咋不把你娘叫来哇?母女哪有隔夜的仇——”
只是他话未说完,桌下的脚背已叫毛氏狠踩了一下。
他哎哟一声,看了看边上尴尬的毛氏,又见秦深脸色暗淡,小妹脸上发白,对着庚哥儿给她夹的玉兔月饼,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殷老汉知道自己多话了,便叹了一声,顾着自个儿闷声抽烟,不再废话。
文琅轻拍了拍秦深的肩膀,给她也夹了一只玉兔月饼,温声道:
“既想吃,便夹了来吃,有什么能笑话你什么?”
秦深知道他在缓解气氛,自己也不愿这好好的一顿团圆饭,被廖氏破坏了气氛,便接话道:
“我方才不想吃,现在又想了,做人随性一些,一定要为着自己开心舒坦。”
她伸手捏起了月饼,对着兔子耳朵吭哧一口,虽然果然没有啃到半点馅儿。
毛氏见其别扭的表情,不免哈哈笑了起来。
就是小妹也笑颜逐开,眸色散着晶亮的光。
饭食半巡,大家都有了几分饱意,只不过酒还在喝,磕还在唠。
秦深去储间捧了些落花生和瓜子,倒在了桌面上,几个人一边剥着花生吃,一边说话。
蓉娘谈及娘家下沿村时,倒是提及到了一个张秀才。
他虽然家里穷,老娘也受了蛊惑,在滩头村买荒地上栽了跟头,甚至闹到了县衙,叫捉进了牢房里,可因为张秀才有功名在身,县衙也愿意卖他些脸面,故而老娘没什么事儿,便保释出来了。
且他是一个廪生,每月有廪米八斗,廪饩银四两,所以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
如是说着,大家都觉得举业功名是个正经的路子,就算不能进士及第,来日做大官,就是考个秀才功名,在村里子也是足够糊口生计的了。
“文娘子,我看庚哥儿是个聪明的,为何不送去开蒙?现下家里的田都佃出去了,也不必庚哥儿在下地帮衬什么,该是为他打算了呀。”
蓉娘把花生都剥好,捧到了小南和北行的面前。
秦深听着这话,默默点了点头。
送庚子去学堂念书是她早定好的事儿,只是最近破烂事儿太多,一直搁置下来了。
不过就算要送他去,也得看看他自己的意思。
“庚哥儿,你怎么想?”
秦深扭过头,看向坐在边上的庚子。
庚子看了看荆小妹,犹豫之色在脸上徘徊着。
蓉娘看他犹豫不决,自是要劝说几分,便道:
“是万般好的,知文识礼,就和咱们这些乡下糙人不一般了……现在汉民低人一等,要想护住家人,可不得有个当官的亲戚么?就论那张秀才吧,他老娘同我妈一样,都是为了赔偿银的事吃了瘪,偏生我妈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娘半点不是也无人道的。”
庚子听这话,眼中光芒一闪,喃喃道:
“护住家人?”
“是啊,村里人最喜欢说三道四,谁家女儿不好了,生不出男娃了,多少闲言碎语,若是家门硬气些,又谁敢来嚼舌头?”
蓉娘管自己说,秦深在边上静静听着,也借机打量着庚子的神色。
见他从一开始的犹豫彷徨,到后来的坚定决绝,便知他已做好了决定。
对于庚子自己来说,他想保护身边在乎的人,或许举业,真的是一条路子。
他的家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是正常人。
甚至于他日后、日后想成为家人的小妹……
不想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不想他们说秦深和文琅是太监夫妻的鬼话,更不想有人对小妹说三道四!
决定了!
他要去举业,为家人挣一个功名回来。
秦深对上了庚子坚定的目光,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扭头问蓉娘:
“滩头村没有学堂,难道要送进城里头去么?而且我听说,要考童生,需要有人具结作保?”
蓉娘当即回道:
“文娘子,你听我一言,倒不是我不相信庚哥儿,只是有更好的出路给他。”
“什么意思?”
“咱别去城里头,每个府县考生数量是定例,在京城里考,那么多名门弟子在一起竞争抢那么几个名额,咱们胜算不大,不若去偏远一些的州府考,成功的机会大一些。”
秦深很吃惊,还能这样呢?
不过想想,跟现代的高考政策其实有些类似。
像浙江考生去名校的分数会很高,但偏远一些的省份,分数就低了很多。
她看向边上的文琅,想问问他的看法。
文琅沉吟片刻,后道:
“这也是个可行的法子,只是有一点冒险,朝廷有复勘之查,当地府县报名的学子,起码有一套完整的各人资料——这倒不难办,最重要的一点,是口音上的问题。”
秦深突然想到了什么,以拳击掌:
“庚哥儿,你还会说你老家的话么?”
庚子明白了秦深的意思,回想了下,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
文琅跟着道:
“不必很熟练,只一些平日用的方言便是了,既然如此,大可让庚子在这里求学,然后去老家应考。”
“只是,咱们既有此打算,便不能入学堂了,只好延请个夫子单独教书。”
蓉娘听了这话,马上想到了那个张秀才,便道:
“我去找张秀才吧,他就住在在下沿村里,离咱们这里也近,方便庚哥儿,且他现在正缺银子呢,若能打点好,细心督教是一定的,也能为庚哥儿保守秘密。”
秦深权衡了下,觉得还算可行,便道:
“把小南一起算上吧,他是个的料儿,你去做说客,就只当为自家兄弟讨他个人情吧。”
这下轮到蓉娘和小南吃惊不已。
“文娘子,小南、小南他是要进宫的呀。”
“进宫与又没冲突,再说了,宫里头不是还有个司礼监么?”
秦深笑了笑,仰脖子把杯中最后一点姜蜜汁饮尽了。
在蓉娘的道谢声中,秦深落地砸坑,麻溜儿把这件事儿给敲定了。
蓉娘负责去搞定那个张秀才,她自己则盘算着,拜师求学的束脩礼,还有庚子和小南要用的书箱、文房四宝等等。
恰好文琅也在,那明个儿便一起进城里办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