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是一家,不管因为什么叫人赶出去了,我都得替你兜着。”
这话文琅也不是说说的,出了医馆,他带着秦深直奔南街上的那家二荤铺子。
一路上,他三言两语说清了情况。
原是这家二荤铺子他常来吃,往常出宫办事,或者替小宫女卖卖针线绣品得了钱,收得是整块银锞子,他都会去铺子找掌柜换成一吊吊的铜钱,好回宫算派给宫娥们。
掌柜也算热心,一来二去两人比较相熟。
有文琅出面去说,相信掌柜的会给这个面子,不说立刻给秦深下单子,至少会给个试菜的机会——上次秦深去,连掌柜的面儿也没见着,就让小鬼挡在门外,语气不善的赶了出去。
当然,这小二已经叫东厂番子枭了脑袋。
到了铺子外,堂里头是出乎意料的冷情。
原先这个饭口,人来人往的食客,大堂一定是坐满的,小二忙得脚不沾地,柜台上的算盘噼啪响得不停,满满都是金银入账的声音。
可现在,只有个新伙计拿着鸡毛掸子有一扫没一掸的拂着桌案;掌柜则耷拉着脑袋靠在柜后,百无聊赖的拨玩着算盘珠子。
看到有客人进门,两人都眼中放着光!
掌柜的一见来人是文琅,满脸堆笑从柜台后绕了出来:
“是文爷呀!今儿怎么有空来我地方吃饭,哟……这位是?”
文琅也不避着,笑着介绍道:
“拙荆秦氏,身子有些不爽,所以到城里来看看大夫——李大哥这阵子生意可好?”
李掌柜瞄了一眼边上的秦深,见她面上癞疤,心里倒也同情明白:一般女子哪能嫁给太监守活寡,生得丑了一些也只能是这般的婚配命数了。
听了后半句,他长叹一声。不自觉挠了挠头,本就不多的头发又被薅下来一把。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昨天这么一桩血事儿就在铺外头,谁还敢进铺子吃饭,血光之灾的霉头喲!这还不算——”
李掌柜顿了顿,捶胸顿足的拉着文琅的袖子,絮叨妈儿似得继续叨唠:
“本来不至于这么惨,还因着一桩事哩,昨天傍晚边来了个能说会道的妇人……噢,也是你们滩头村的,给我荐了她自己腌的酸笋,我尝了一口还算不错,便买了两坛子下来做凉菜,谁料后边一坛竟是臭馊的!这才把我的老顾客也统统逼走了……哎!”
秦深闻言心中很是吃惊,扭头和文琅对视一眼,倾身小声道:
“怕是钱氏腌坏了,不知道关窍,往笋里头混了油腥。”
腌坏了还敢鱼目混珠,来城里头挣一票就跑,她这么一丝诚信也不讲,丢得都是滩头村的脸面!
日后别家来城里卖些山里货,免不得要受她累,顶着个坏名声,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
听掌柜的这话,秦深想再请他代为卖笋已是不现实了,身边的文琅也开不了这个口。
况且这家二荤铺子受东厂喋血杀人的连累,生意一落千丈,日后能不能回转都是个未知数,把笋子摆在这里卖,恐也卖不出什么好的销量来。
文琅宽慰了他几句,无非是否极泰来,因祸得福这类的回转话儿。
李掌柜也领他的情,只是不愿意多谈了,转了话头道:
“不说这些了,文爷你吃什么?照着原先的给你来一份,爆炒肝尖、烧茄子、酸辣汤、再加四个花卷馒头……既夫人跟着来了,两个人多添一个高汤卧果怎么样?”
文琅刚想点头应下,却被秦深偷偷扯了扯袖子。
秦深记得昨日小二报过的菜价,着实贵得很!
她不管文琅原先是怎么吃的,只是按照现在两人身上的银钱,万万舍不得吃这么一顿。
“掌柜的,我才高烧退食不了荤腥的,你这又炒又烧的太多油了,要不给我两碗素面,他的那碗里多添个摊蛋就是了。”
掌柜的有些尴尬,他这是二荤铺子,专门是吃肉来的,若要吃面去切面铺啊。
可惜现在一个活人都没有,管她吃什么呢,先整点人气回来吧。
见文琅也沉默的不说话,李掌柜只当他默认了,轻叹一声,便扭头上后厨吩咐去了。
素面两碗很快就端上来了。
秦深拉着文琅对桌坐下,拔出筷子筒的筷子搓了搓——又从自己碗中挑出一大半,添到文琅的碗里。
“我没什么胃口,你多吃一些吧。”
说罢,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自己埋头呲溜吃了起来。
几筷子软面下肚,她亦觉得十分清香可口,想是在家里吃惯了糙米和粗粮,这细面磨出的面条,也是一道奢侈的美味了。
余光处,她见文琅迟迟没有动筷子,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道:
“怎么了?快些吃,不然一会面糊成了饼,便不好吃了。”
文琅垂着眼,掩去了眸底的踯躅不决。
犹豫之下,他抬眸对上了秦深的眼睛——见她眼底一派澄净,丝毫没有觉得委屈和窘迫,反而美滋滋的享受着这碗素面,这让他心里更加难受。
他该给她一份好生活的。
做下了决定,文琅把自己的摊蛋一分为二,先夹到了秦深的碗里:
“一会儿咱们再去别处试试。”
秦深也不与他客气,闻着喷香的蛋香,一口卷进了嘴里,囫囵道:
“明天吧,我身边也没带笋子给人尝,回家刚好新腌的几坛可以启封了,你若要回宫去,我便自己再进一趟城……咳咳……”
不知是吃得快了些,还是病未好全,秦深捂着嘴扭头咳了起来。
文琅抬手斟了碗白水,一边帮着顺气,一边温声道:
“一两趟的赶也不知累,左右是碰运气,先去打个照面也好。”
“去哪儿?”
顺了凉水下去,秦深止住了咳,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
“樊楼。”
文琅吐字清晰,倒是秦深像是做梦一般,对于他这个决定惊诧不已。
樊楼是什么地方?
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是官宦缙绅宴饮之所!
珍馐佳肴,玉露琼浆,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对于秦深现在来说,是她站在门口伫步都能叫人挥赶的地方。
文琅这是什么状况,竟然要把农家酸笋子卖去樊楼?
京城只有一间酒楼叫樊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