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病竟拖了许多天,反反复复,热度起了又退。吃了许久的药,总不见好,总是昏昏沉沉的。
“再不好起来,怕是要挪出去了。”燕草探她额头,叹了口气。
瑟瑟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淡淡道:“挪出去……也挺好的。”
燕草一顿,道:“胡说什么,你走了,我怎么办。”
瑟瑟转头看她,抿了嘴笑,并不接话。燕草只当她说玩笑话,没放在心上,端了药来,捧在手里慢慢搅着。
瑟瑟盯着那药皱眉:“喝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好,还是不喝了吧,这么苦,吃东西都吃不出滋味来了。”
燕草笑她:“瞧你,越长越像个孩子了,药么,总是苦的。我娘总说病去如抽丝,总是要慢慢好的。”
瑟瑟吐吐舌头:“以前挨打受冻都是家常便饭,也没见病过,如今过了几年好日子,身体倒养娇了,也会生病了,还这么难好。”
燕草慢慢搅着药,勺子磕在碗边,声音清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浑身都被缠着,只剩双眼睛滴溜溜转。周嬷嬷说你手脚都被人打折了,但我看你眼中却极快活,仿佛不觉得痛一样。”
瑟瑟看着燕草,情真意切:“是呀,那时我孤苦伶仃,差点活不过来了,却侥幸被救,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好得很。那时你一直照料我,陪着我。我就想,我要尽我所能对你好。可是你看,我太没用了,一直都是你护着我,照顾我。碧丝欺负我的时候,也是你站出来为我出头,如今我病了,依旧是你照顾我。”
说着,瑟瑟伸手,覆上燕草执碗的手:“燕草,我是个没用的,既不能帮你做什么事,也无法让你开心。我留在府里,只会让大家都不快活,想来挪出去也是好的。”
燕草手一颤,药溢出来少许,她忙转身放下药碗,找块帕子擦了,声音闷闷的:“你对我也是很好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她转过身来,却觉得手里的碗沉得递不出去。
瑟瑟从她手里接过药碗,慢慢摇头:“不够,我真的很想把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
燕草探询地看着瑟瑟的眼睛。瑟瑟的眼睛非常漂亮,灵活有神,真挚又明亮,黑色的瞳仁中清楚地映着自己的模样,面带郁色,一脸纠结,与带着病态却依旧明丽坦然的瑟瑟形成极大反差。燕草似被扎了一下,心中难过,垂下眼不敢再看,嗫嚅了几下,欲言又止。
瑟瑟有些失望,她和燕草之间不知不觉便架起一道鸿沟,她依旧能隔着鸿沟对燕草喊话,但传达到彼岸的声音跨越太久,被风吹得已失去了意义。
瑟瑟知道此事无法一蹴而就,何况林怀瑾态度如此,她说再多也没用。只希望她被挪出去后,燕草能过得开心些。至于林怀瑾,过了赏花宴,夫人必会为他挑一个名门闺秀,从此娇妻美妾,慢慢也就将自己忘了。
瑟瑟只觉心里丝丝抽痛,忙端起药碗,两三口喝了。
燕草松了一口气,起身收碗,却被瑟瑟拉住:“姐姐,秋夕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与她走得太近了,免得着了她的道。”
燕草心里一缩,看着她。只见瑟瑟神情中带着一丝了然,又有一丝怅惘。她有些心虚,低下头似笑非笑:“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秋夕很好啊,心思单纯,又很会替别人考虑。”
瑟瑟看燕草表情古怪,想说什么,脑中却昏昏沉沉起来,将自己要说什么也忘了,声音低下去,手也渐渐松了下来。燕草趴上去听,只听到她细碎呢喃:“她……对世子……”
燕草抿了抿嘴,直起身,看着手中空空的药碗,神色复杂。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燕草吓了一跳,扭头见是秋夕摸了进来。秋夕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了瑟瑟一会,冲燕草使了个眼色。燕草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小心地将门掩上。
两人出去没一会,便有一只纤巧的手推开了门扇。不知那只手如何使的力,平日里吱嘎作响的门开得悄无声息,随即,一个穿着青缎背心的女子闪了进来。
女子正待关门,又从门边飞速闪进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走到床边探瑟瑟额头:“喝了药了?”
女子不答话,那男子转头看那她神色,不解道:“这四下无人,尽可说话。”
女子见瑟瑟睡得沉,才呼出一口气,冷冷道:“我自是探过无人,不过怕吵醒她。”
那男子说:“她们在这药里加了大量安神的药物,我只将有毒的几味改了,其余并未改动过,免得引人怀疑。”顿了顿,又道:“这般蠢,若没有我们两人,早不知被人害了多少次了,还想着提醒别人。”
女子忍不住道:“她未必不知道她们的打算,只怕是顺势而为罢了。”
男子看着她,似笑非笑:“我明明记得你不喜欢她。”
女子漠然道:“我对她并无喜欢不喜欢,她聪明或蠢,也与我无半点关系。只是……”她眼波一转,看着男子:“袁十九,我只是同情你,她若是真的蠢,以你的聪明才智,只怕你们不多久便要死在林文璟手里了。”
袁十九一愣:“你在骂我?”
女子笑了笑,神色间那股淡漠却并未因这笑容而有几分消减。她转头看着瑟瑟,道:“不过,我也不希望她是真的蠢。公子需要考虑的事已经够多了。”
袁十九冷哼一声:“智多近妖。”
女子恍若未闻,只喃喃道:“不然,给她下剂猛药,断了她这点信任。等到明白只有自己靠得住的时候,她是真蠢假蠢,便一目了然了。”
袁十九点头:“我也觉得她与这府里牵挂越少越好,不然将来走时怕是麻烦。”
女子道:“公子让我暂时配合你行动,你近期便不要露面了。你毕竟是个外人,又是男子,不若我行动方便。你放心,如今我们目的一样,都是要将她平安顺利地带出府去。”
袁十九道:“那最好不过。她这药还需喝两日,这两日她们必不会有什么动作,但只怕她病一好,她们便要想些新招。”
女子点头:“真难为你想到这点,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袁十九不再多话,悄然去了。那女子走到近前,端详瑟瑟。只见瑟瑟蜷成小小一团,眉眼间却疏朗开阔,带着几分笑意,似在做着好梦。女子看着看着,面上逐渐露出迷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