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聘婷修长而浓密的睫毛颤动,她有些错愕,怔怔的重复清容的话,“你说,我没做错?”
清容目光清澈而真挚,她俯身进前,想要娶握住卫聘婷的手。
卫聘婷却很害怕似的,猛然缩回了手,羞愧道:“别,别碰我。我,不干净。”
清容心里似有一双手揉着,很难过心酸,她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卫聘婷的手,道:“不,你没有不干净,你很干净。脏的是那些欺你、辱你的人。”
卫聘婷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清容,迟疑的问她,“你,你真的这样想吗?”
清容连连点头,“是,你也应该这样想。”
卫聘婷的眼泪倏地涌出来,先是一颗、两颗,跟着,她几乎是挣扎着扑在清容的身上,嚎啕大哭。那委屈哀绝的哭声,让人的心都不住的跟着发颤。
清容紧抱着她,想给她一点温暖,可卫聘婷消瘦的身子,仍旧是凉凉的。清容也忍不住落泪,安慰她道:“哭吧,把委屈都哭出了……”她泪意上涌,噎住了要说出的话,勉强缓一缓,才道:“等哭完了,把这些坏人,把这些糟事都忘了。”
卫聘婷哭到浑身无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昭在一旁看着,竟也觉得伤心难过,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与愤懑。实在看不下去,他转身出了房,身影没入夜的无边黑暗里。
也不晓得卫聘婷哭了多久,才渐渐终于停歇下来。
清容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松开了手。她很快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道:“别想着再告状翻案,只要这天下是男子当权,你就很难得到公正的对待。等我下山,会立时请个大夫来为你看病,我还会请师太帮忙,就说卫聘婷已死。带着银子,离开京城,活下去。”
卫聘婷盯着清容,迟疑着问她,“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相信我。”
清容正色道:“因为我也是女子,我并不觉得妓女就要比良家女子脏。若不是为了活着,有几个是愿意倚楼卖笑的?我是同情、可怜你,也觉着这个世道不公。可我也是个无力扭转乾坤的小女子,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若上了你的自尊,还请你相信,我是真心出于好意,想帮一帮你。”
卫聘婷看着那叠厚厚的银票,眼泪珠子又往外涌,哽咽着不停的说“谢谢“。
清容将银票塞进卫聘婷的手里,道:“别觉着你就此低人一等,出了京城,山高海阔,没人认识你。姑娘的名节不在那里,相信我,人生还很长,你这一辈子可以做很多事儿。不会因为这么一桩破事儿,人生就毁了。”
卫聘婷挣扎道:“我,我可以活下去吗?”
清容重重道:“当然可以活下去!我知道,对你的痛苦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你所经历的那些噩梦,那样害怕的绝望我也不能体会。但就算它深深扎在你的记忆深处,变成午夜梦回最可怕的梦魇。相信我,你只要活下去。总会被时间洗刷,记忆也会变得淡忘。这是你心里的魔,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帮你。但人死了,一切就都没有了。”
卫聘婷又忍不住想哭,还是连声的在同清容说谢谢。
清容放心不下,可她知道,她能对卫聘婷做的,也仅此而已。让卫聘婷这个名字死在慧照庵,可卫聘婷却并不能在慧照庵出生。
清容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又向慧照庵捐了香油,请托这些尼姑帮忙瞒过去。
因着出家人不打诳语,清容把名字死了,也算死这个逻辑说了许久,才算让这些人接受。
等出门下了山,清容都觉得浑身没什么力气,想摊在哪儿静静的躺一会儿。
上了马车,清容几乎是瘫坐在马车上。
宋昭一叹道:“方才瞧着你同卫聘婷那光景,怪让人心酸的。”
清容一看见宋昭,就想起韩二,忍不住别过脸去,“臭男人,别同我说话!”
宋昭大喊冤枉,“又不是我招惹了她,也不是我招惹了你,你那我撒什么气。”
清容不言语,她心里憋闷的无力感这会儿还散不开,她只想静静的放空。马车在山路,乡间走,颠簸个不住,磕在一块儿石头,把清容的身子都颠起来。
宋昭见状,作势靠近清容,直接大方从容的张开手臂,把清容拢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清容被他忽然的举动,惹得满脸绯红,偏头道:“好呀,你如今把关姨娘娶到手了,就不把她当回事儿了。你这样,就不怕对不起她?”
宋昭坦然道:“哪儿有你那么多事儿,哥哥让妹子考一下罢了。别说你,宋艾、宋菱几个,出去犯困,受伤的时候,我不也一样抱。”
清容翻了个白眼,不想跟他去争辩她跟宋艾、宋菱的分别。既然人家心无杂念,自己再矫情反倒显得心虚了不是?
清容索性阖目靠在宋昭的怀里,有人肉靠垫儿在,她的头就舒服了很多,人也暖暖的。
宋昭不禁感叹道:“我算是明白你方才为什么要抱着卫聘婷来安慰她了。”
清容不明所以的问道:“为什么?”
宋昭道:“方才我看你们哭,看的心里怪堵得慌,在外面吹了半天的冷风。眼下咱们两个这样抱着,我心里竟觉着好受许多。”
清容方才还很压抑,却被他引得笑了出来。
宋昭也闭上眼,淡淡道:“好了,我晓得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其实我也有点儿不好受,咱们都不说话了,静一会儿。”
清容没再回声,两个人这样靠着,清容竟有些困意上涌。
这个时间,城门都关了,两人自然只能歇在温泉庄子上。清容一到地方,便让人去请大夫。她直挨到三更天,听到去而复返的大夫来回禀卫聘婷的伤势与性命无忧,她才算是安了心,回去睡下。
因着宋昭早给国公与蒋老夫人请示过,清容同他倒是能在温泉庄子上呆两日。不过清容深觉,像卫聘婷这样自尊骄傲的姑娘,未必能接受清容三番四次的同情。
第二日,在温泉庄子上视察了一遍工作,清容便回了魏国公府。
清容一进魏国公府的门,唐氏不知打哪儿来的,贼兮兮的上前,抓住清容拉到避人处,道:“府里如今正是关键时候,你可别想躲出去!”
清容不由蹙眉,发笑的问唐氏,“我有什么可躲的,我若是当真想躲,我今儿个还回来做什么?”
唐氏道:“三房说天冷,过了年等明年开春儿再说。”
清容一听分家的事儿终于告一段落,也算能松了一口气。她笑道:“那还不好?”
唐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清容,道:“这哪儿好了?你是傻啊?”
清容没做声,只微笑的看着唐氏。
唐氏道:“这分明就是二房、三房的拖字诀。他们这么一拖,过年老太太一高兴,哪儿还记会记得分家不分家的事儿?”
清容无所谓道:“二叔、三叔留在家里孝敬祖父、祖母,这不是很应该的吗?”
唐氏被清容堵得无言以对,最后怒其不争的说道:“好、好、好,就你是个懂事儿体贴人好孙媳!”唐氏被气的转身就走。
清容哪儿不知道唐氏的来意,她这是想先团结清容,一致对二房、三房,等把二房、三房踢出局,她在帮着宋晖慢慢谋夺世子位。
梅蕊很有些不喜欢唐氏,嗤笑道:“奴婢瞧着二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偏二奶奶忒贪心不足,成日里蝇营狗苟,挑拨是非,没个正形儿。”
清容对唐氏如何并不在意,只笑道:“向二奶奶这样的人,你尽管放她去折腾,她也没什么大本事,掀不出什么大浪。不像三夫人,是个闷声惹大祸的人。”
分家的事儿就此搁浅,不过三夫人的管家权也就此上缴。老夫人亲自捏在手里,谁知不到三日的功夫,蒋老夫人就觉着劳心劳神的累。琢磨着想把这管家权就此转给清容。
清容作势把二夫人给推了出去。
一是,清容操心的事儿太多,实在没精力没工夫来管魏国公府这一大家子的琐碎事儿。二么,也为试探试探蒋老夫人要分家的决心。
蒋老夫人没过多挣扎,就把管家权给了二夫人。看来,过了年这分家的事儿就更要算了,怕是到时候唐氏会很失望。
清容没心思管唐氏的心理活动,她算算日子,卫聘婷这伤养的应该能走了。她便琢磨着,帮她安排离京的事儿。
谁知清容还没着手安排,就在蕙质精舍,听见了卫聘婷的死讯。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直到她回来魏国公府,都还没回过神。
刚一到魏国公府的门口,一个小尼姑突然从一边跑出来,道:“少夫人,这是一位姑娘给您的信。”
清容痴怔怔的接过,那信封里装着厚厚的一叠东西,她不必打开,也能猜到里面装着的,怕是她给卫聘婷的银票。
这时候,宋昭急匆匆的打马回来,看见家门口这幅光景,直接翻身下了吗。面色凝重,犹疑着问清容道:“你,你都知道了?”
清容凄然一笑,道:“我早就该知道的,她那种刚烈的人,是很难妥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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