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命妇应召进门,各自行礼告坐。这其中有一位美少妇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直接跪在了太后面前。
她梳着松散的堕马髻,额前带着金镶珠饰点翠花胜,细碎的小珠子垂在额前,显得她额头格外饱满好看。她一张鹅蛋脸,双眼大而有神,眉如黛,肌肤胜雪,五官极深邃立体,生的大气又好看。身上穿着朱红绣吉祥花纹的缎衫,外罩一件绣金线寿纹玄色大红滚边儿姜黄锦缎褙子。通身气派,富贵天成。
她端庄郑重的跪到太后面前,眼神中饱经风霜的坚毅竟似比太后还重。
“太后,华堂要与杜若筠和离!”
这话一开口,惊得屋中众人各个儿张口结舌,回不过神来。
太后身边的嬷嬷忙提醒她道:“华堂郡主,您再胡说什么?”
华堂郡主面容平淡,不卑不亢,重复道:“我要同杜若筠和离,请太后允准,立时让杜若筠签了和离书吧!”
“华堂郡主,您同杜大人那可是御赐的姻缘。这,这怎么能说和离,就和离呢?”
“杜大人年轻有为,又事事、处处以郡主为尊,郡主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要去坏了御赐的姻缘?”
“莫不成还真如传闻般,郡主您在外面……”
一时间屋子里众人全都七嘴八舌的为杜若筠说话,劝和不劝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清容便自这群夫人口中摸清了华堂郡主与杜若筠的人物关系。
这位华堂郡主是两江总督杜若筠的夫人。
两江总督是大梁的封疆大吏,地位大约等于省长这一类。在地方上的级别算是最高了。杜若筠年轻有为,是整个大梁最年轻的封疆大吏,深得皇上器重。平日里对华堂郡主格外尊敬、爱护,有口皆碑的好好老公!
华堂郡主突然与这位和离的原因,大约是因为她看上了戏子,红杏出墙。
在场的官儿太太们一致表示:杜大人有权有势,对你还好。你红杏出墙不守妇道,杜大人也认了脑袋上的那一片绿光了,你还想怎么着?
“华堂,杜若筠是哀家亲自给你挑选的夫婿。他还未到四十,便成了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太后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徐徐道:“你今日便同哀家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夫妻之间,有什么大事儿是过不去的!”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可以帮你劝和,但休想离!
华堂郡主嘴角一撇,当着太后的面儿竟流露出几分讥讽不屑的神情,“杜若筠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戕害亲生骨肉这怎么说?”
众人闻言,更是大惊失色。
其中有一年纪大一些的夫人,立时跳出来,抱不平的说道:“华堂郡主这样说便是血口喷人了!杜大人事事已你为尊,处处以你为先。分明是你红杏出墙,却反过来污蔑杜大人!”
华堂郡主冷笑,“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是他杜若筠亲口对外这样说了,还是你亲眼看见我红杏出墙了!你有何凭证这样说?”
“这种事,杜大人如何开得了口……在,在这……”那位命妇被说的明显心虚起来,可仍旧看不过去华堂郡主理直气壮的样子,立刻振奋精神,道:“自然都是这么说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王夫人只知道空穴来风,却不知无中生有,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华堂郡主眼神仿佛刀子一样的锋利,“他都不曾亲口说,你们更是谁都没见过,却敢这般言之凿凿的污蔑我,毁我名节。我亲口说的事实,你们却根本不相信,这是什么道理?”
太后神情肃穆,缓缓道:“事情如何,自不是由着你说的。宠妾灭妻、戕害骨肉这等,是要掉乌纱的。”
“太后大可以宣杜若筠、妾室梁氏来与我对质。我若说了假话,太后也全可以治我诬告朝廷官员之罪。只要能与杜若筠和离,我便是成了阶下囚也无妨?”华堂郡主扬了扬饱满好看的额头,神情淡淡的毫无波澜,“就是不知道,我这个废后的外孙女,能不能得到太后您公平的裁决。”
太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沉肃,极难看。屋子里的诸人更是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郡主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先帝的外孙女,自然也是太后的外孙女,是皇亲国戚。若有人敢折辱你,那便是折辱皇室。太后自不会坐视不理的!”奉国夫人突然平静的开口,勉强缓和了这尴尬的气氛。
华堂郡主一副无所畏惧,视死如归的神情,笑了笑,“奉国夫人既这么说,便请做个见证。”
奉国夫人未搭腔,似是默许了。
清容心里更是惊奇,她是没听说过废后还有个外孙女。更不明白奉国夫人这种明哲保身的人,为什么肯对身份敏感的华堂郡主另眼相看。
屋子里一时很是静谧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太后言语。
谁知太后这边还没开口,门外有宫人进来道:“太后,杜老夫人到了,请见太后。”
鲜见华堂郡主为了能顺利提出和离,特意避开了杜老夫人。
那杜老夫人一进门,先对着太后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她生的吊梢眉,三白眼,长相特别的凶神恶煞。免礼之后,一双眼睛紧盯着华堂郡主,满眼的刻薄嫌恶。
之前替杜若筠说话的王夫人抢先道:“杜老夫人,这华堂郡主请太后同意她与杜大人和离呢!还说杜大人宠妾灭妻,戕害亲骨肉。”
杜老夫人闻言,气的满脸通红,立刻在此跪在太后面前哭诉道:“太后,您可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华堂郡主恶人先告状,我儿子实在太冤枉了!”
太后看了华堂郡主一眼,冷声道:“也不必跪着了,既然杜老夫人来了,你们婆媳不妨在此把话说清楚!有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一家人有什么话是说不清楚的!”
杜老夫人一边起身,一边道:“太后您是不知道,自打这华堂郡主入我杜家的门,便仗着她是皇亲贵胄,不侍翁姑,不守妇德,不睦妯娌,嫉妒妾室。她自己这么些年都无所出,却也看不得我儿纳妾,活脱脱一个母夜叉!”
华堂郡主冷声道:“如今为了自己儿子的名声,便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头上甩!我不侍翁姑?我一嫁进杜家,就日日去你的房里站规矩。端茶递水,伺候穿戴,添饭夹菜,哪一个我没做?我不守妇德、不睦妯娌?我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便是为着照顾大嫂与添哥儿,生生累的流了产。嫉妒妾室?我进门十数年,给他杜若筠纳了多少房妾室?连我的陪嫁,也给他做了通房丫头。可他是怎么对我的?你们母子俩纵容那梁氏,毒害我的胎儿,还四处抹黑我。若非我察觉,你们还打算伙同梁氏逼死我!”
“好你个孟华堂,竟敢如此编排污蔑我们家!我今日非撕了你这张烂嘴!也叫你知道欺负我们母子的下场!”杜老夫人气的一蹦三丈高,直接朝着华堂郡主扑过去,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嘴巴,如此还嫌不够,又扬起手连着要打。
屋子里的嬷嬷、宫女忙都赶上来拦住杜老夫人。
奉国夫人何止住杜老夫人道:“当着太后的面儿,这是做什么!”
华堂郡主讥讽的一笑,同太后道:“您如今也看见了,她是什么脾性,我是什么脾性。到底在杜家是她欺负我,还是我欺负她,想必太后心里以清楚个大概了吧。”
杜老夫人气的捂着脖子,倒退两步,指着华堂郡主道:“孟华堂,你一向嘴如刀子,我是说不过你。可这上有天理、下有王法。黑白不是凭你就能颠倒的!”杜老夫人十分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是更令人迷惑。
这件事立时陷入了罗生门。
太后一见场面有些失控,只得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派人去请皇上与杜若筠前来。不过,皇帝此刻必定是在同两江的要员议政,自不能因为这点儿芝麻绿豆的家事打扰。约摸人还要许久才来,暂时分别安置了杜夫人与华堂郡主。
奉国夫人自告奋勇的将华堂公主带去了她的院子。
请人的宫人不多时便带着元珩一道回来复命,道:“吕良让元大人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等皇上歇下的时候再去回报。”
太后便随意指了指清容道:“你是个口齿伶俐的,同他一道去吧,若是皇上问起来,你也能回的更详细一些。”
清容忙道了句“是”,起身预备同元珩一起去。
永平公主见状,立刻不满的与太后道:“皇祖母,您让我去,我也能同父皇说清楚!”
李贵妃瞧见永平公主这轻浮样子,头疼的喝止住她,沉声道:“你一个公主,掺和这种事做什么,跟我回去!”
永平公主瞧着清容的眼神,便迸射出两道充满怒意与怨恨的警告射线,清容吓得逃似的同元珩出了门。
可出于心虚不安,刻意与元珩保持了距离。
两人在行宫的后院里穿花拂柳,四面亭台楼阁,风景宜人。远远的看着,两人简直是一对璧人。
元珩刻意放慢了脚步,声音温和又充满了磁性的说道:“你因为永平公主,在刻意回避我。”
清容尴尬的笑了笑,道:“有,有吗?”
元珩笑如春风,好看的耀眼夺目,“有!”他声音拉的长长的、软绵绵的笑眯眯道:“你若一直这样远远的跟着我走,只怕没一会儿,你就要跟丢了!”
清容更加不好意思,毕竟她如今能顺利的跟在奉国夫人身边,元珩居功甚伟。元珩在南巡期间对她明里暗里各种帮忙,却又不似宋昭那般张扬功力,他的好是完全润物无声的不求回报,这实在很让清容感激。
“我,我觉得永平公主可能误会我同你有什么。”清容生怕元珩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忙解释道:“我到是不怕她虐待我,我就是怕给你添麻烦。”
元珩又是粲然一笑,格外阳光明媚,“她没误会什么,你更没给我添麻烦。”
清容大脑空白,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敢肖想你的。他们都说你是大梁第一公子,永平公主又心仪于你,你之前在我们家寄读的时候,我的好几个姐姐也挺心仪你的,不过我们家配不上你们家的门第。”清容紧张到说话颠三倒四。
“不是你肖想我,是我肖想你。”元珩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竟突然抬手在清容的脑袋上拍了拍,“原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你说的,我想同你许下白头,你可愿意。”元珩刻意放低了自己的身子,让他的眼睛能同清容的眼睛在一个水平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