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国时代第三百九十四年,腊月初八。
腊八节的天空,黄豆大小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符相府之中有剑吟声响起,一个精干的年轻人在练剑,招式的衔接行云流水,起跃跳动干脆利落,以夏元皓的眼光看来,夏弘闰目前绝对达到了一流顶尖的水准。
“横为守,纵当攻,攻为守,守为攻,形势变换,或攻或守,运数转逆,攻守相合,这是纵横剑诀的招式和剑意。”夏元皓看向身边的符警,“符相送弘闰去过隐谷拜见邹夫子?”
“是我让弘闰去的,总呆在雍城,看见和听见都太少,所以就让他去隐谷游学了几年。”说话的人是夏纪漓。
现在是夏元皓回到雍城的第十三天,十天前夏纪漓的病情加重,维持专门派人向夏元皓通知,同时将见面的日子定在在了今日,同时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符相府。
夏元皓道:“纵横剑诀是隐谷的护教功法,其中精妙之处,不在太玄真经、太虚剑意、重阳无极等顶级心法之下,隐谷对弘闰也是用十分用心了。”
符警道:“这都是看在弘闰的身份上,并非是弘闰本身出色,王上可不要再夸了。”
夏元皓没有说话,不过回应了一个笑脸。
“天上下着雪花,气温有些寒冷,我们的身体不好,就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咱们回暖阁吧。”夏纪漓适时提出自己的建议。
符警伸手向夏纪漓和夏元皓说道:“王上、宗正,咱们挪步吧。”
在一声声的剑吟之中,夏元皓、夏纪漓、符警三人闯过廊道,走向不远处的暖阁,来到三处火盆之旁坐下,符警用炉子上的炭火,将水壶里的水加热到沸腾,为夏元皓和夏纪漓煮了两碗擂茶。
“这擂茶的味道,比寻常的擂茶淡了一些,不过事后细细回味起来,却有一番滋味萦绕心头,许多年没有吃过符相的茶汤,剪裁发现符相烹煮茶汤的业艺见长。”夏纪漓很是悠然的说道。
符警脸上保持着微笑,他没有接夏纪漓的话,转头看向夏元皓,问道:“王上觉的这擂茶怎么样?”
夏元皓回道:“以前从没喝过符相的擂茶,便没有比较的对象,无法对这碗擂茶做出评论。”
虽然嘴上说的勉强,但是在场都是明白人,自然清楚那些话表达的意思,夏纪漓面露的神色意外,他不在乎夏元皓抹了自己的脸面,他在乎的是夏元皓抹了符警的脸面,老的人可不都是理性的。
面对夏纪漓询问的眼神,夏元皓神情镇定。
符警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的,他微微瞪向夏元皓,问道:“这擂茶到底怎么样?”
夏元皓思考了一会儿,回道:“传统的擂茶讲究稠汤农香,符相的擂茶讲究回甘余味,吃起来另有一番滋味,符相今日烹煮擂茶之法,或可在将来流传为符氏擂茶。”
符警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说人话!”
夏元皓开始认真的思考,过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他对符警说道:“擂茶以米粒、长生果、芝麻、青盐、山苍子、生姜、肉蔻等东西擂成细末冲沸水而成,虽然最初始的擂茶以添补果腹而存在,但因其制作方便、滋味丰富、原料消耗少而得以广泛流传,擂茶在世家贵族中作为接待客人的礼仪,在贫寒的百姓家中仍旧担当果腹的食物。”
“符相喝过茶叶泡制作的茶水,茶水相比擂茶要清淡的多,且茶水的制作比擂茶来的更为简单,喝起来几乎不会有饱腹感,不过茶水和茶汤有着本质的区别,茶汤可以是富贵人家的牙祭和放松,也可以是贫苦人家的果腹食物,茶水对富贵人家是滋味隽永的茶水,但对百姓那就只能是一碗解渴的温水。”说完之后,夏元皓端起符警给过来的擂茶,张嘴一口将擂茶饮尽。
符警露出思索的神情,说道:“没有了擂茶原本的滋味与效用,也没有了茶水的清淡隽永,没有清楚擂茶和茶水的根本,老夫改进的茶汤,失去了擂茶的甘香醇厚,也没有了茶水的清醒氤氲,这茶汤根本什么都不是,只是添加了芝麻、青盐、山苍子、生姜等等这些东西的温汤,这就是王上的意思?”
面对符警和夏纪漓的眼神,夏元皓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点了点道:“是的。”
“如今的夏国纷乱不定,我等是否可以认为,王上的政令和官员就如符相刚才的那碗不伦不类的擂茶,没有了擂茶的温厚香醇,也没有了茶水的清新溢远?”夏纪漓的语气缓慢,话语中蕴含着认真与慎重。
夏元皓惊讶看向夏纪漓,随即扭头看向符警,却见符警完全不意外的样子。
整理了一下思绪,从旁边的木盘里拿出三个茶碗和一个茶壶,夏元皓说道:“我有三个茶碗和一个茶壶,能装下传统的擂茶,也能装下茶水,还能装下符相的茶汤,更拥有茶水源头的沸水。”
“国尉边成辞官,护军都尉姬无夜挂印而去,太尉伍子胥交还兵符,御史大夫告老还乡,九卿之中也只剩下了廷尉令,三公九卿之中已经看不见老人的身影了。”夏纪漓拿走夏元皓身前的一个碗,“盛装传统擂茶的这个碗,王上已经失去了。”
夏纪漓再次从夏元皓的身前拿走一只碗,然后将碗啪的一声摔碎在地板上:“擂茶与茶水的根本不同,两者无法相处于一个碗里,若是王上强行将两种茶放在一个碗里,那只会让整个碗破碎。”
“想要水壶的水能做茶,那就必须要薪火将它烧到沸腾,但是王上认为冒烟的木炭需要摘除,这就让炭火少了很多,不知道能否将水壶中的水烧到沸腾。”符警将夏元皓身前的水壶拿走。
夏元皓沉思着回道:“改革只是进行些许的改动,并非是革除旧的一切,三公九卿自华朝创立,流传世间一千多年,任何长时间的存在的事物和制度,自然有其优越之处,这是新制度绝对要学习吸收的地方,就如同封邑制度和郡县制度的关系。”
“九卿是分管国家九个方面事务的官员,九卿府邸是处理九方面事务之所,三公九卿的官爵制度,不能满足夏国各方面政务的处理需求,它对都城和都城附近的事务能及时的处置,但当位置距离都城远一些之后,便处于鞭长莫及的情形。”
“三公九卿的制度会保留下来,夏国需要这种只对都城和都城附近的事务的处理。”夏元皓将夏纪漓身前的茶碗拿到身前,“如此,传统的擂茶便有了存留。”
“子规手里的六部,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政务,监督约束全国各地的官员,对出现的各种旱灾、洪灾、蝗灾也能及时的治理,六部制度与三公九卿制度相合,形成中央与地方的官员政令体系,两者虽然会有摩擦和冲突,但两者并没有根本性的冲突。”
夏元皓将符警面前的茶碗拿了过来:“茶水和擂茶便能共存,即便两者会发生很多的冲突,但还是能共同存留。”
“大风书院缺少底蕴,茂门大营更是我一个人撑着,短时间内不会有才华惊艳的学子,世家更是会以自身的势力和名望,联合在一起对付众多为官的学子们,但一切其中最根本的不是众多的学子们,而是温氏书局的造纸术和印刷术。”
夏元皓将符警手里水壶拿到身前:“学识通过纸质书籍,让数十上百万人看见,其中总会有才惊艳艳之辈,这些才高卓绝之辈自身的热量,就已经能让水壶中的沸腾,而我需要的只是将他们选出来做官。”
伸手示意身前的水壶和三个茶碗,夏元皓等待着符警和夏纪漓的辩驳。
“王上所言有礼,然那是百年之后的事情,除了一个庄子规、半个柳明元、半个庞奇,现在的王上可没有才惊艳艳之辈辅佐。”符警道。
夏元皓回道:“有子规一个人足以,其余的人有不误事的能力就行,而这些人在大风书院有很多。”
“若是六部官员以卿的身份登上朝堂,君王的权势将无法想象。”夏纪漓面无表情的说道。
夏元皓语气平淡的道:“至高无上者为王。”
夏纪漓盯着夏元皓说道:“夏国世家不会答应的。”
夏元皓伸手左手袖笼,从里面拿出两叠布,将最上面的布交给了符警,将第二块布交给了夏纪漓。
当夏纪漓和符警打开布帛,看见布帛上的文字记载之时,两人的脸色均是大变,夏纪漓看见了一份调兵军令,符警看见了一处两台两局三省五监六部九寺的新官员体系,还有一品到九品的官员等级制度。
符警和夏纪漓交换布帛观看,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夏纪漓道:“难怪王上当初大闹宗府,也要将王位传给你,先王的眼光才看的最准。”
符警将手上的布帛叠好,随即放在了夏元皓的面前:“王上既然已经有了计较,我也不管多说些什么,只请王上在推行国策时可以慢一些,这样可以免去很多的阻碍。”
夏纪漓赞同道:“我认为符相说的有理。”
夏元皓起身拱手躬身向符警和夏纪漓行礼:“符相与王叔今日的教诲,元皓必定谨记心中,并以此为要求时时反省自身。”
符警和夏纪漓相视而笑,即便已经早有预料,但是仍旧为夏元皓的礼贤下士而开怀,以前的调皮孩子,终于成长为谋定而后动的合格君主,符警和夏纪漓不再说政事,转而与夏元皓谈论一些生活的琐事。
“王上起驾!”
伴随着夏纪漓与夏元皓一起离开了符相府,夏纪漓要去宗府将宗正令传给夏元武,夏元皓亦族长前去主持禅让典例。
看见銮驾消失在重重雪影之中,符警双手揣在袖子里,往暖阁的方向走去,路过正在夏弘闰练剑的场地,符警静静的看着夏弘闰舞剑。
“弘闰拜见外曾祖。”一套剑法耍完,夏弘闰以抱拳之礼拜见符警。
符警挥手让夏弘闰走过来,看着夏弘闰身上的热气,符警的手从袖子里出来,将一个锦囊交给夏弘闰,说道:“这是我找人给你求的护身符,不要一刻也不离身的戴着,所有一天你遇见了性命攸关的大事,你打开锦囊之后,可能就有了能救自身性命的法子。”
“有这么神奇?”恭敬之余,夏弘闰惊讶的说道。
符警的嘴角露出少许的笑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道:“它真的会有那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