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年尾,距玉芙母子逃离白鹤山,已经过去了九年。岳忠父女默默跟随东郭秀,一刻也没敢停歇。
最终,岳忠行踪暴露,被武馨手下的人察觉。当时他们已经到了长沙,东郭秀去拜访尧贵,所有追查周懿下落的事宜都落在了武馨手中。
武馨听说岳忠乃是周世涯诸多弟子中剑法最为高深的一人,因此也不敢妄动,便命手下人在岳忠经常出没的一片竹林中设下埋伏。那时芸儿身体虚弱,岳忠时常早起出来打些猎物。没想到这一日清晨,他一走入竹林深处,就被六悬峰的人设下的弩箭射伤。岳忠猝不及防,右臂之上连中两箭。
大家都知道他身上有九龙玉箫,这些年东奔西走皆是为此物所累,若杀了岳忠取了玉箫,武邺也不会再让他们苦苦去寻找周懿的下落。于是,他们伺机杀出,势必要置岳忠于死地。
岳忠身体负伤,却仍要对战一群痛下杀手的暴徒,他自持无敌于此辈,死又何妨!可唯独不放心他死之后芸儿的处境,悲怆之下,一咬牙,豁出命去和那帮人血拼起来。他原本右手持剑,但此时右臂负伤,行动极为不便,因而交手时处于下风。但猛虎虽弱,动辄伤人,杀手们知道他要殊死一搏,也都踟蹰不前。
芸儿在山坳等了半天不见她父亲回来,便悄悄地出来寻他。
路过那片竹林时,见岳忠和那群人斗得两败俱伤,倒在血泊之中,不由得惊慌起来。当时岳忠气息微弱,昏迷不醒,芸儿吓得失声痛哭。
芸儿虽然身体羸弱,但此情此景却激发了她过人的勇气。她把岳忠拖着带到一处小溪旁边,用清水给他冲洗了手臂上的伤口,然后就去寻些止血的草药。
岳忠臂膀上的箭伤有毒,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毒发起热。芸儿举目无助,又不忍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只哭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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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小溪上游传来一阵说笑声,此时芸儿倍加警觉,忙用剑砍了几片芭蕉叶盖在岳忠身上,然后悄悄藏在溪边不远处的草丛中。
那笑声越来越近,芸儿顺着溪水往前望去,见一个男子拿着鱼叉在水中捕鱼,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子,二人说笑着顺着溪水往下游走来。
眼看就要走到岳忠身边,芸儿再也忍耐不住,举起带血的利剑跑了出来,对着那男子和女孩,双手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男子容貌消瘦,体态单薄,虽然留着长须,可风流俊俏的姿态难以藏匿。见到芸儿这般光景,他将身旁的女孩拦到身后,缓缓放下手中的鱼叉,对芸儿说:“我们是这里的村民,背篓里只有刚打的几尾鱼,姑娘若需要,拿去便是。”
身后的那个女孩看了看芸儿,小声地对男子说:“哥,看样子她也不会武功,咱们跑吧。”
男子回头宽慰了她两句,二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映。
芸儿惊厥之心难以平复,看他们一副贫苦的打扮,唯恐他们再是山里野蛮不化的野人,加上对父亲的担忧,心中的恐慌愈发强烈。
她指着那女孩背上的草药篓,渐渐走了过去,“把你们的药草给我!”
那男子上下打量她一番,看她架势却非一个习武之人,于是回身从女孩身上摘下药篓,缓缓递了过去。
芸儿稍松了一口气,伸手就去接他手中的药篓。那男子趁她不备,手中的药篓一挥,正砸在芸儿另一只手上。’嘡啷’一声,芸儿手中的长剑掉在一块青石上。
那男子抢先一步捡起长剑,他身后的女孩也慌忙捡起鱼叉,二人一前一后,把芸儿围在中间。
芸儿心灰意冷,一闭眼,苦笑一阵,默默地说道:“来生再见吧!”
说着,她就要往那男子手中的剑上撞去。
突然,一颗鹅卵石从岳忠手中飞来,直接打中那男子手腕,听他’哎呦’一声,手里的剑再次落入水中,芸儿往回撞的力道不见,直接把他撞到在水里。
随男子一起的女孩看芸儿将她兄长撞倒,拿着鱼叉就要刺她。只见岳忠颤颤巍巍从芭蕉下坐了起来,手中拿着一支带血的箭,低沉地厉喝道:“你敢动她一根指头,这一箭就会穿破你的喉咙!”
那兄妹二人一见旁边多出一个人来,且他浑身伤痕,气息不足,分明是经历过一场激战,而芸儿手中的剑也定是此人所有。
那男子从水中爬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了看岳忠和芸儿。那时岳忠已入中年,常年奔波操劳,两鬓之间早已花白,不过习武之人容颜易老,可神色始终如一。
只见那男子突然流着眼泪往岳忠走去,岳忠眼神迷离,手中仍紧攥着那支箭,和那男子对视的一刹间,他心头一颤,两行老泪登时奔流而下。
“三叔!”
这男子正是周懿,和他同行的女子,便是严冲之女,严钟钰。
周懿已经二十三岁,样貌和周玳越来越像,玉芙恐他被人认出,就给他做了一副假髯。外人虽然看不出来,但他自幼随岳忠学琴,他眉目间倔强的神色岳忠一眼便认了出来。
岳忠泪眼含笑,身体一晃就要倒下。周懿将他扶起,看他满身的伤痕和苍老的容颜,双膝跪在他面前,叔侄二人包头痛哭!
“孩子,你还活着!苍天有眼呐!”
周懿哭得说不出话来,他从一个稚气少年,到今日内心沧桑的男子,历经九年多背井离乡的生活,心中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父亲因罪而终,莫离天涯隔别。这些虽为岳忠一手导致,可苦想之下,这也并非他一人之过,白鹤山在他人的算计之中,当年纵然没有岳忠去夺九龙玉箫,白鹤山一样会以其他的方式卷入这场阴谋,而岳忠本人,又何尝不是别人局中的受害者?再者,这些年历尽漂泊之苦,猛然见到亲人,他内心的阴云必然烟消云散。
因此,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股暖意。
周懿突然停止了哭泣,回身看向身后的那个泪眼婆娑的女子,此时再看她,和儿时的芸儿相差无非是些沧桑感,但她天生丽质,早已不再如儿时那般朦胧了。
芸儿捂着嘴,泣不成声。
周懿泪眼含笑地走到她身边,红肿的眼睛早已掩盖了昔日舌辩少年的形象,他将连腮胡子摘了下来,对她说:“芸妹妹,你不认得我了吗?”
芸儿哭着喊了一声:“懿哥哥!”
兄妹二人相拥而泣。
一旁的钟钰也感同身受,类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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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认之后,周懿便问岳忠,“三叔,白鹤山现在,还剩下谁?”
他内心十分忐忑,这些年虽然一直忍受着是去父亲的悲痛,可他仍忍不住要再问一遍。
“你最牵挂的是你父亲,对吗?”岳忠勉强一笑,“当初你随你母亲刚走不久,朝廷就免了他的罪,他还活着,他带着整个白鹤山的人在到处找你……”
周懿跪在水中,双手捂着脸,忍不住一阵哭,一阵笑,一副疯癫之态。
忽然,岳忠眼前一黑,仰面倒在了水中。
周懿和芸儿连忙将他扶起,周懿对钟钰说:“我和芸妹妹先把三叔送回家,你把这里打理一下。”
钟钰点头应下,等他们走后,用水冲洗了石头上的血迹,然后拿着鱼叉和岳忠的剑,从忙回家了。
周懿背着岳忠,沿着溪水往上走,翻过一道山岭,五里之外便是一处平地,那条小溪正巧流过平地中央。走过一座木桥,芸儿看见三间茅屋,屋后竹林漫漫,屋前稻谷飘香,走过青石路,直抵篱笆小院。院中坐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在缝补衣服,芸儿一眼就认出她是玉芙,还没开口,就已经留下泪来。
“母亲,是三叔和芸妹妹,快救三叔!”
说着,周懿背着岳忠进了自己房中,玉芙还没回过神来,芸儿已经向她扑了过来,玉芙只当是梦,拿针在手上扎了一下,一个血点顿时冒出。
玉芙潸然泪下,捧着芸儿的脸上下看了一遍,问道:“当初,你怎么就一个人跑了!”
说着,钟玉匆忙忙跑了回来,周懿在房中喊了几声,众人一齐进了屋。
玉芙平复了心情,查看了岳忠的伤口,得知箭上有毒,就让芸儿和钟钰到门外等候。
周懿看他母亲在给岳忠清洗伤口,便在旁边小声说:“父亲还活着,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们!”
玉芙手一抖,一颗眼泪滴在满是鲜血的手上,只略微停顿一下,并未抬头。
“母亲,三叔的伤好了,我就带你回去找父亲去!”
周懿见她没说话,就绕到另一侧,话音一落,却发现他母亲早已泪染双目。
一个失去过儿子的女人,带着另一个儿子天涯逃亡,在躲避仇家追杀的同时,还要忍受着失去丈夫的悲痛,九年如一日,她所经历的苦楚,恐怕世人无人能知。
见她悲从中来,却又压着声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周懿心如刀绞,回想起自己成长的这几年,他心里多是因莫离而苦难,又何尝关心过自己含辛茹苦的母亲呢?
“母亲!让我来吧,你去看看芸儿。”
玉芙依旧没说话,将手中沾满鲜血的纱布交给周懿,掩面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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