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还有那么一点英明的皇帝一旦把政事交卸出去当撒手掌柜任事不管的。李治现如今年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更怀着越乃父成为有史以来最贤明天子的远大抱负自然不可能因为区区风眩病就真的淡出朝政。
于是上官仪每天出入宫廷的时间渐渐长了除了给皇帝谈诗论文做些风雅勾当之外便是事无巨细汇报朝廷政事外加百官动向如是等等。当然为了表示君臣之间的相得老上官几乎天天都能从宫中带些赏赐的东西回去传到外边都是一段段佳话。
然而这一天应该上官仪入宫的时辰老上官却迟迟不见踪影。于是李治当即阴沉了脸看谁都不顺眼连带着贞观殿上下的内侍宫人全都赔了十万分小心就连王福顺说话也是细声细气。好容易安顿好了天子午睡他擦了一把额头油汗来到外边吹风结果便听到了一条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
“太子回来了这是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胆战心惊的内侍本能地把人归到了嚼舌头这一范围。要知道昨儿个传来的消息还是太子车驾一行刚刚过了陕州怎么才一天工夫就到洛阳了?
“小人小人也是听别人说的……”那内侍哭丧着脸分外痛恨某个神神秘秘告诉他此事的人。见王福顺脸色愈不好他正想出口补救王福顺忽然看见了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一个人影赶紧丢下这内侍迎了上去。
“阿萝姑娘您怎么来了?”
李贤虽说如今常常住在还未完工的沛王第。但阿萝却留在了庄敬殿。一来外头毕竟不如宫里消息灵通二来有阿萝这么一个人居中为他和武后牵线搭桥自然比外人合适。此时阿萝脸色不太好看把王福顺拉到了一边把刚刚听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太子……太子殿下真的到……到洛阳了?”
王福顺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内侍一眼心中暗自打起了小鼓。待听说李弘还在外头逛了一大圈他更是感到不可思议——这回来了也就回来了。怎么不直接回洛阳宫反倒是在外头闲逛这要是别人参一个不遵孝道岂不是麻烦大大?
“沛王殿下已经赶过去了太子大约再有一会儿就能来了只要守好如今这一会儿便是万事大吉。”
要是别人让他干这种事。王福顺定然一口回绝此时却满口答应了下来。他对沛王李贤有一种异乎寻常地信任甚至可以说他相信天底下就没有那位主儿办不到的事。于是送走阿萝他回转身便狠狠训斥了那多嘴多舌的内侍一顿又重新安排了一下天子周边侍奉的人然后自己亲自在一边蹲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治睡得相当好。那白日里常常折腾得他头痛万分的风眩仿佛忽然失去了威力一点都没有出来搅局的意思。迷迷糊糊地守在一旁王福顺几乎确定自己能够完美地完成这任务。到时候也能心安理得地从李贤那里多借几本书。
然而别人没来一个他没有料想到的人却来了。当他看到盛装华服的武后笑吟吟走进门的时候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只不过想想这时间差不多就是往日武后来探望天子的时候而身为母亲地武后就算知道也不至于把事情捅出来他自然赶紧上去迎接。
仿佛是夫妻之间的心灵感应刚刚还在出轻微鼾声的李治猛地惊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武后正在和王福顺说话。他便伸了个懒腰顺便打了个呵欠。结果被惊动的人纷纷上前。武后甚至推开了想要帮忙的别人亲自为李治穿好了衣裳这一体贴行为自然引得李治柔情荡漾夫妻之间那柔情蜜意让旁边的人通通低下头去。
皇帝皇后说话说得高兴旁边的宫人内侍自是凑趣先是恭维帝后恩爱紧接着也不知是谁把话题岔到了太子地身上王福顺正觉得这话题有些不妙皇后身边最为得宠的内侍王伏胜忽然插了一句话:“太子待陛下自然是孝顺小人还听说太子殿下心忧陛下病情已经抵达洛阳了。”
武后抢在李治之前满脸诧异地问道:“你听谁说的我怎的不知?”
王福顺暗道不好而王伏胜则仿佛自知失言好半晌才慌慌张张跪倒在地:“小人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今儿个早些时候有人看到太子殿下带着十几个率府亲卫从定鼎门进了洛阳之后还有人在南市见到了殿下之后……”
李治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出口喝止道:“住口!”
太子李弘撇下车驾紧赶慢赶地到了洛阳虽说这枉顾安全让他有些恼火但料
个率府亲卫保护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真正可气很知道礼法规矩一向都表现得孝顺懂事的李弘居然一回洛阳不知道回洛阳宫竟是在城里头瞎逛!
此时此刻武后看向王伏胜的目光中已经多了几分森然杀机。她今儿个看似一如既往地来陪李治说话解闷但事实上她早就从阿萝那里得知了李弘到了洛阳的消息。原本想借着自己镇压场面让李治晚一点得知这个消息孰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竟是自己宫里头地内侍揭穿了这一条。
皇帝怒皇后阴沉着一张脸周围的人就是笨蛋也知道这时候决不能再触怒两位至尊。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冲进来一个内侍紧接着道出了一番犹如天纶之音的话。
“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沛王殿下和上官太傅来了!”
李弘和李贤在一起这是武后早就料到的。但是这忽然多了一个老上官便让她有些愣了。就连刚刚还大光其火地李治也是呆了一呆旋即木着一张脸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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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外头便走进了三个人。武后站在李贤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依次行礼的人——李贤照旧是笑得懒散;李弘则是有些紧张叩拜的时候双手甚至有些僵;而上官仪的眼神闪烁面色中的笑容仿佛有些生硬的成分大约这三人并非凑巧来到此地而是别有文章。想到这里她刚刚的那点担心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看样子李贤大多数又在里头充当了什么关键角色。
刚刚参拜的位置是李弘居李贤则是落后了上官仪半步所以恰好那眼角余光能够看到老上官地表情。刚刚他带着李弘直闯上官家的时候上官仪那张莫名惊诧的脸他至今仍旧记得而当李弘按照他说地话滴水不漏地把自己的行踪向上官仪解释了一遍的时候他很明显地看到上官仪松了一口大气。
身为太子太傅老上官就算有些事情再不敏锐也知道太子回洛阳不先去洛阳宫而四处乱跑的结果。究其根本他这个太傅就有教导之过——这个时候谁都不会管他之前是于志宁担当太子太傅他这个太子太傅不过是接任的负全责很不公平。
于是面对李贤的巧舌如簧他很快便加入了三人碰头会议最后将信将疑地跟着两人去见了见某人此番进宫便担负起了最最重要的任务。
虽说心中不太高兴但李治照旧是含笑点头一开口却是冲着上官仪而去:“上官你可是在贞观殿外头撞见了弘儿?这还真是巧。”
“陛下臣待在家里实在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来。太子和沛王先到臣那里问了陛下的病情随即两位殿下和微臣又出外验证了一些事方才一起进宫所以耽搁了这么久。”
这下子李治终于被成功搞糊涂了。看看上官仪又看看毕恭毕敬的李弘和做若无其事状的李贤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事要你们三人一块验证?”
“回禀父皇儿臣在长安听说父皇又犯了病心中时常忧虑。却听说民间有传闻用针灸奇术能够缓解此疾更听说有精通针灸的国手正住在洛阳所以便想打探打探。”
李弘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样子很是稳重。当他说起最后确实寻访到了人的时候李治立刻露出了深深的喜色。不得不说这风眩病虽然作没几年却一次比一次都激烈折腾得他几乎都要疯了。病急乱投医他几次想要下诏天下求医但终究还是觉得太招摇。
因此听说李弘今次急急忙忙赶来洛阳是为了替自个寻访大夫还带上了上官仪一起去拜访他自是心中触动——孝道乃是天家最重视的一条他终究是没看错太子。
此时武后便知道这场风波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轻松之下不禁笑着问道:“既然如此弘儿你还不如早些写封信过来让洛阳县派人去查访岂不好?”
“母后五哥这不是谨慎么?要不然他怎么会拖上我和上官太傅?”虽说到手的功劳转送了李弘但李贤自忖随便找点什么就能补回来因此并不懊恼甚至乐呵呵的。虽说不知道是谁事先就捅出这个消息准备兴风作浪但他还是假作无心地道“看父皇瞧见五哥一点都不意外难不成五哥原准备的意外惊喜落空了?”
此话一出李治面色微变武后则是晒然一笑。紧接着两位至尊四道炯炯目光便落在了一边拼命瑟缩身子的王伏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