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纵的声音，没有很大义凛然的样子。
反倒是，真的有把对方当作是兄长一样的语气。
而且，中间隐隐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激动。
这让人听起来，就能够感觉到他的那份真挚的情感。
这是昨天夜里，李纵练习了一晚上的结果。
对于像傻子这样的皇帝。
此时又是如此年轻，尚处于玩不够的年纪。
其实你越是与他严肃、较真，反倒越是没什么好处。
那李纵便觉得，不如退而求其次。
打打亲情牌。
你想做什么，我也不拦你。
而且，一个傻子，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听到了李纵的话。
第五嘉这边自然也要给出回应，他愣了愣以后，这才问道：“下头，可是我的义兄弟，李纵？”
“对，没错！”
“那你再走近一点，让朕好好看看。”
该不会还是个近视眼吧。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李纵便也往前走走便是了。
当然，这时便是又要严肃、正经了。
“抬起头，让朕看看。”
李纵也是缓缓地抬起头。
第五嘉看了，只能说好闪眼。麒麟之才，果然名不虚传。朕，不如他。不，是所有人，都不如他。
“你方才叫朕什么来着？”
“兄长。”
第五嘉也是忽然有些感慨，道：“我曾经也有一位兄长，只可惜，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当时的我也还小，不懂事，只知道忽然有一日，他就不见了，而且，以后也从此便见不到他了。”
“感同身受。”李纵这时也是道。
“哦？你也死过兄长？”
第五嘉忙问道。
“那倒没有。”李纵老实道，“只不过，这说出来，可能有些不敬。”
第五嘉说道：“你大可直说，朕饶你不敬。”
李纵便道：“我曾经养过一条狗，我视之为最珍贵的朋友，只是有一日，它自己爬上房顶，然后掉下来摔死了。当时我也还小，不懂事，但少了它以后，便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只可惜当年年纪小，也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想来，应该与陛下很是相似吧。”
李纵这把皇子比作狗，要是换到别人，早就直接大胆了，此时，其实殿中的内监，也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当今陛下却是什么人，他可是个思维逻辑与一般人不同的人，而且，他竟然瞬间便能理解了。
可能是因为，他也喜欢狗吧。
“那之后你有再养一条？”
他竟然是这么问。
别人说他是傻子，李纵还不信，但今日，他开始有点信了。
只不过……
也不是那种真的傻，只是，你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李纵便道：“没有再养了，毕竟，那狗记得还有点名贵，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重新再买的。”
“那你只要说出来，是什么样子的，朕赏你。”
李纵便道：“已经没那样的必要，因为，它会永远活在臣在心底。人，最珍贵的，其实是回忆。不过，陛下也不可沉湎于过去，放眼将来，如此，才会有更多更多的珍贵回忆。等什么时候老了，拿出来想想，大概便会有，原来这就是我的一生，这样的感觉。”
说到动情之处，李纵表情、动作什么的，都展露出来了。
而内监们，则是已经被两人天马行空的对话，给震惊了。
但是！
第五嘉却是真的代入进去了。
这就有点不可思议。
“你此话说的很有道理！”
李纵接下来又道：“臣给陛下的画，陛下都收到了？”
“这定然是收到了，没想到，义弟竟然还懂画画。”
这下又调转过来了。
李纵自称臣，而对方反而称呼李纵为义弟。
李纵也便道：“嗯！都是臣弟自己无聊之际，慢慢地一点点琢磨出来的东西。陛下不是说想知道江南怎样，便想着，何不用这个，直接让陛下看到江南的风景。”
“那船，是第五银翎郡主的船吧？”
“对！没错！兄长好眼力！”
“猜的。”
第五嘉又道，“说起来，你这画是用什么画的？眉笔？”
李纵便道：“应该差不多吧，只不过，我称之为铅笔。是用一种叫做石墨的东西，来做的。做好以后，可以十分方便地带在身上拿来书写，而不用像寻常的笔墨那样，事前还得有一番准备。”
第五嘉：“那你这次有没有带来？”
李纵：“这自然是带了，请看！”
然后……
李纵便从自己衣服里面，拿出来一支铅笔。
而且……
他竟然还把纸也给拿出来了。
“快拿过来让朕看看。”
“是！”
然后……
两人便是一顿研究这素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没想到，竟然就是这么画出来的！”
“你这说的透视，朕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第五嘉很是欢悦地道。
李纵也是笑道：“那是因为陛下忙，没时间琢磨。也只有像臣这样的闲人，才有时间来琢磨这个。”
“你这个日后一定得教我。”
“敢不从命！”
“没想到，义弟与我，却是性格相合，朕原以为，义弟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他顿了顿，又道：“这让朕很高兴！”
这时，已经有内官来说，到了中午用膳时间了，然后两人便是干脆一边用膳一边继续聊。
他最好奇的，还是江南都有什么。
而李纵也只能说，江南其实穷得很，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地广人稀，没什么人去开发。
一个人最多只能种那么多地，其他地怎么办，只能是闲置着。
所以，可以看到林木茂盛。
其实，这却也未必是件坏事，真正让人担心的，却是连木头都没有了。
之后，又把一些江南平民百姓的日常，给他说了说。
他问李纵，既然有的人都吃不上饭，那为什么不吃河里的鱼。
前面李纵有说过，江南的鱼不错，都很肥美。
并且，数量还不少。
额……
这个问题倒是有把李纵给问到了。
其实，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李纵也只能说，“可也总不能天天吃鱼吧？吃多了也会腻。而且，也未必人人都擅长捕鱼，鱼，其实不是那么好捕的，你首先得有工具，而大多人往往手上连个渔网、鱼竿都不曾有。空手去抓么？等抓到一条上来，吃完，肚子很快就又饿了。曾经，我们的祖先也以捕猎为业，可最终，为何他们却选择了种地，就是因为种地比捕猎好，风险低。方才有了我们如今的，满目望去，全是田野。曾经，这些田野，也都是那些茂密的密林，里边不知道住了多少山禽野兽。其实，从捕猎到种地，可以视为是一种进化。何为进化……就是比以前更强，百姓生活得更好，人口变得更多。陛下的天下，自然也变得更好，更加太平！陛下若不信，赶明儿，便在宫里挖个水塘，里面放些鱼儿，看看陛下能徒手抓到多少。”
“你这办法好！”
第五嘉立刻便道。
听李纵的话，没有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什么之乎者也，相反，还十分通俗好懂。
便道：“难怪父皇要把你留下来辅佐我。有义弟在，朕不至于忧天下了。”
“惭愧！惭愧！其实臣弟没什么本事，书也读得不多，只不过是自己瞎琢磨出一些人尽皆知的道理，而后用自己粗鄙的话说出来罢了。兄长过誉了！”
李纵倒是谦虚。
“哈哈，好！”
第五嘉一拍大腿，接下来便要对李纵厚赏。
只能说，这两人的对话都把伺候的内监们给弄蒙了，这一会陛下，一会兄长，一会义弟，一会你的，他们竟然都不会觉得乱么？
“那便谢过兄长的厚赏了！”
李纵对于对方的赏赐，自然是收，不收是傻子。
毕竟，一位官员的收入，无非那几项。
这白给的，为何不要。
“义弟端得是长得好看！”
不过接下来这句话，却是让李纵不得不眉头一皱。
还好，看对方也不像是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