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青正低头捣鼓什么东西,听到有人进门,头也不抬的问道:“看病还是抓药啊?”
虞汀兰笑:“抓药。”
“抓药出门右转,百步之外有家济世堂,药材……嗯?”
像是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有些耳熟,老头儿猛地一抬头,看清虞汀兰的脸后,嘴角微微翘了下,转眼就被压了下去,怒色满面,抬手就将手边的药杵扔了过去:“你还知道回来!”
虞汀兰敏捷的躲了过去,边跑边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这不是回来赎罪了,您老消消气哈,以后慢慢打……”
早先走的时候,她为了以防万一,在周江青的药田里摘了一些草药,那药田老头子视若生命,不跟她急才奇怪了。
药庐中本就乱,老头儿这一通乱扔更是雪上加霜,秦禾眼睁睁看着勉强还称得上是药庐的屋子变成垃圾场,皱着脸叹口气,自觉的走了出去。
闹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老头儿终于跑不动了,撑着墙捡了块勉强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依旧恶狠狠的盯着虞汀兰。
虞汀兰哭笑不得,走到近前掏出一只小玉匣来:“喏,我说了是来道歉的,你还追着我打。”
周江青白了她一眼,接过玉匣打开看了看,楞了片刻皱眉问道:“龙甲?”
龟背亦有龙甲之称,周老头还算是见多识广,虞汀兰笑着颔首,偏头看着他道:“可够了?”
之前给小满和君无冥各用一次,现下又给了周老头一块,她手中剩下的不过原貌一半,轻易是不能再动了。
周江青眼珠子都快黏在龟背上了,闻言撇撇嘴,道:“一码归一码,这是还我救你命的……”
虞汀兰笑了一声,也不搭话,转身将药庐简单收拾了一圈,这才跳到一旁椅子上,从袖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药方来放到桌上,正色道:“老头儿,我这次来是要抓些药来,你看看有没有。”
周江青已经将龟背收了起来,悉悉索索也不知道塞到哪儿去了,闻言一边咕哝着些什么,一边走到桌前拿起方子看了看,胡子一抖:“你是要练武?”
见虞汀兰点头,周江青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其他好说,洗骨草、蛇木香没有,你要找,要等两日,药农进城时我给你问问。”
顿了顿又道:“这方子药效太猛了,你受不住的。”
按说虞汀兰琵琶骨受过伤,稍重的活儿都不能做,这后遗症是一辈子的事,便是要习武强身,顶多活动活动手脚。
可这方子对的却是筋骨,药效之猛,寻常人都受不了。
虞汀兰嘻嘻一笑:“看不出来,老头儿还挺关心我的?”
周江青白了她一眼:“你还欠了我半亩药田,债没还你想死?”
说着挥手赶人,却将方子收了起来,虞汀兰笑嘻嘻的道了声谢,迈步出了药庐。
右转百步果然是一家济世堂,对面就开了家青楼,挂了个金灿灿的牌匾[莳花馆],瞧着气派不输红袖招。
青楼开在药店前边,也不知这老板是怎么想的,虞汀兰暗自好笑,转身进了济世堂。
药店里没什么生意,午间困乏,伙计撑着脑袋有些瞌睡,虞汀兰轻咳了一声这才惊醒,微楞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问:“客官想买些什么?”
虞汀兰报了几味驱虫的药,伙计依言去抓,手脚麻利的很,片刻就收拾妥当。
拎了药包出门,虞汀兰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对面莳花馆的二楼。
现下不是营业时间,莳花馆的窗户尽数掩着,瞧不出什么花样来,虞汀兰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转身朝马车走去。
马车行至路口,转道离去,莳花馆二楼偏东边的一扇窗户方才悄悄开了一点,一银面男子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沉沉的看了片刻,衣袂一闪消失了踪迹。
——
日头升到头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辰,坐在马车里尚且热的厉害,更何况是赶车的人,虞汀兰干脆拉了秦禾,进了街边酒楼先吃饭。
酒楼寻常,不似醉云楼名声在外,却胜在食材鲜美,客人亦不少。
酒足饭饱,虞汀兰又打包了些吃食带回去给小满,这才磨磨蹭蹭往东宫去。
——
今日这药膳一尝就不是虞汀兰做的,君无冥皱眉看着碗中的汤,问道:“苏公子去哪里了?”
奉菜的是那名叫杏儿的丫鬟,闻言道:“苏公子早上寻殿下不得,便与秦侍卫出去了。”
君无冥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眉头一直都没放下来,杏儿见他不怎么吃东西,劝道:“这汤是晨起就开始熬的,殿下用些吧?”
君无冥却掷了碗筷,迈步出了屋子,杏儿看着碗中的汤,暗自咬了咬牙。
没关系,还有机会。
——
人狗市边上的一栋废旧民宅内,一黑袍女子瑟缩着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大气不敢喘。
上首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膝盖,许久,方才开口道:“起来吧。”
黑袍女子依言起身,爬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伸手想去抓身侧床沿,头上帽子滑落半截,忙不迭又去扯帽子,两厢难顾全,猛然摔倒在地,帽子也扯了开来,瘦削的脸上明晃晃挂了三道划痕,配着苍白的肤色,甚是可怖。
那女子自己亦吓的不行,抬起袖子遮住脸,背过身去不愿让旁人看到。上首男子见状,一声叹息:“温凉,不用躲的。”
温凉楞了半晌,方才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殿下仁慈。”
她死里逃生,能从床上爬起来时已经是两个月之后,辰国暗探一直在找她,找这个失踪许久的太子身边的近侍。
对于这样的人她自己也处理过一些,完全知道若是被找到是什么后果,不曾想到最后竟然要死在自己人手上。
那个人安排的所有结局她都接受,不过既然左右都是要死,那不如报完仇再赴死,也不枉她咬牙吃了那么多苦。
千里迢迢跟去平丹城,却终究棋差一招,没能杀掉虞汀兰,反而在回来时露了踪迹,叫辰国探子找到。
更想不到的是,前来解决她的竟然是太子殿下。
她的太子啊…
温凉眨眨眼,一行清泪顺着伤疤歪歪扭扭的落了下去,身后一阵细微衣料摩擦声响起,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面前的门却忽然打了开来,盛夏午时的阳光太过明媚,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走吧,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