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徐子逸咋咋嘴道,“不说就不说罢。唉,本来我还等着看好戏哪,真是无趣。”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月无心道,“有些事情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就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说话的语气客气点好不好?人家对你痴心到了这个地步,也满可怜的。”
月无心沉默了一阵,道,“既然无意,不如让他早点死心的好。”
徐子逸心不在焉的啧啧叹了几声,却听月无心接着道,“早一日死心,就早一日免除痛苦。我这样做,总比对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日复一日煎熬自己的好。”
声音说得很慢,语气很平。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却如同锥破布袋的锥子尖端似的,一个字比一个字锐利,一个字比一个字扎耳。
徐子逸身子一僵,慢慢的转过头去。
月无心的眼睛正在眺望着远处,神色间却隐约带着几分孤傲,几分嘲弄,几分明了。
连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徐子逸的手已经紧紧握住,捏成拳头。
月无心神色间的嘲弄更深。
徐子逸深吸了口气,“月无心,你……”就在这时,他忽然住了嘴。
轻微的脚步声自远处响起。隔得老远,就听到钱多多的声音大声喊道,“阿逸,阿逸~~”
徐子逸松开了捏紧的拳头,对着跑过来的钱多多苦笑道,“怎么,鸟汤炖好了?”
钱多多摇头道,“错!是有个大好消息要跟你说。”
徐子逸惊喜道,“你们又打到一只老鹰炖汤?”话音未落,头上已经被拍了一记。
“整天就念着吃!”钱多多嗤了一声,大声宣布道,“这个消息可重要的多。我们刚刚看到了流沙江!”
这一下,不只是徐子逸,连月无心也腾的站起来,问道,“此话当真?”
“当然!”钱多多满脸得意之色,“跟我走果然没有错罢?这下我们沿着流沙江走,就再也不用担心到不了余城了!”
一句话刚说完,眼前白衣闪过,月无心已经飞身疾掠出去。
钱多多满眼诧异的望着远去的背影,“平日里也不见他动作这么快,今天怎么转性了?”
徐子逸拍拍身上沾着的草根灰土,笑道,“人家月家少主可不象你。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这几天跟着咱们平白吃了那么多苦头,嘴里硬撑着不说,心里怨气可大得很呢,当然巴不得早日离开这鬼地方走到正路上去。”
嘴里不紧不慢的说着,徐子逸慢吞吞的拨开乱草向前方走去。
往前走了没多久,只觉得眼前一亮,视线豁然开朗,已到岸边。
前方几十丈处果然有条白带似的江水,水势平缓,暗流汹涌,宽达百丈。再沿着河岸望去,却都是鹅卵砂砾,一眼望去荒无人烟。
月无心盯着荒凉的砂石地看了一阵,冷冷道,“我们真的要沿着这河岸往下走?”
徐子逸叹气,“这个主意其实是好的。但问题是江南河流众多,这到底是不是流沙江,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钱多多耸耸肩,“如果不是,大不了再走回来就是了。”
一阵沉默。
林东恺小声的道,“那个,汤煮好了……”
四人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抓汤里的勺子。
先填饱肚子再说。
沿着河岸走了两日,总算是遇到了人烟。
在某个不知名的小渔村里,四个人终於吃到了半个多月之内的第一顿米饭。
徐子逸捧着热腾腾的一碗粥激动不已,“老人家,真的太谢谢你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回头,钱多多已经闷头吃到第三碗了。
他立刻扑过去,“喂,给我剩点下来!”
热情的老丈笑呵呵的给每人又添了碗粥,“来来,不要争。四位客人人人有份……”
月无心举箸在手,端坐桌前慢慢的吃着,无视于眼前某两人恐怖的吃相,也同样无视于身侧倾慕的眼光。
进食完毕之后,他又要了一杯茶漱口,这才开口道,“请问老丈,这里离余城还有多少路程?”
老丈耳背,连着听了七八遍以后,这才笑眯眯的回答,“原来小哥儿是要去余城啊?不远不远。”
徐子逸大喜问道,“从这里走几日就能到了?”
“上次俺驾着驴,只走了两个月就到余城了,近得很哪。”
“……”
徐子逸僵硬着脸色问道,“老丈,请问这里是什么附近?”
老丈眯着眼睛乐呵呵的笑,“这里是海宁啊。”
“啊??那外面那条江……难道……不是流沙江……”
“是钱塘江啊!”
徐子逸差点昏过去,捧着碗欲哭无泪,喃喃道,“走了大半个月,原来……原来……”
月无心冷冷接道,“原来是走反了。”
钱多多瞪着徐子逸,“还白白花光了一万两银子。”
林东恺红着眼睛快要哭出来,“这下怎么去见爹爹……”
“不行!”
徐子逸突然大叫一声,跳起来对林东恺道,“我徐子逸接下的委托没一件是办不成的!你放心,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把你送到余城去。”随即转身大步的走出了屋子。
剩下的三个人盯着他的背影,沉默。
月无心面无表情的慢慢重复着,“‘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
钱多多神色也是古怪的很,“这话从阿逸嘴里说出来,似乎有些……”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怪笑声。
透过窗棂,可以看见徐子逸双手抱胸,仰头对着天上圆盘般的满月嘿嘿直笑,自言自语道,“突然想起来明天是八月十八啊!呵呵呵呵……”
林东恺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好像会很可怕的样子……”话音未落,几个人就被徐子逸拉了出去。
在一切都安排就绪之后,第二日,也就是八月十八,静悄悄的来临了……
“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
以天下之大,若论起观潮的最佳地点来,当首推海宁。每年八月十八前后,江岸观潮者亦涌动如潮。
第二日早上,天色刚刚放亮的时候,海宁江岸上果然早已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钱多多靠在算命摊前,扭头望望汹涌的人群,低声问摊主,“阿逸,我真的要这样做?你确定让我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