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二十)(1 / 1)

院内的人一身白色锦衣,袖口用银蓝丝线绣出了繁复纹路,他大半黑发束在一顶精致玉冠内,余下几缕松松散散地垂落身侧。听得身后响声,他转过身来,见是慕容晓,他抿唇一笑,双眼幽幽深深,见不到底。

“阿晓。”

慕容晓面上血色霎时褪去,她惨白着脸,连指尖都在发抖,双腿如同生根在地,一步都再迈不出。

那人生得很是好看,样貌俊秀而不女气,眼里常常似有潋滟波光,带了三分肆意七分风流。

这般龙章凤姿的人物,也只有那三年前,圣上在金銮大殿亲封的状元郎。

他见慕容晓不动,便走上前去,两人靠的近了,慕容晓忽地闭了眼,心头一阵剧痛,哑着声音,颤抖地唤她名字:“……钟不离。”

慕容晓八岁那年,父亲慕容老夫子领了个与她同岁的男孩儿回家。

她幼时丧母,父亲又是个酸腐书生,只盼得这唯一的女儿将来考得功名,圆了平生一桩憾事。慕容老夫子一生以书生意气自持,不似其他私塾先生嫌贫爱富,然而迂腐严苛的毛病一个不少,是以邻里孩童多是且敬且惧,进了慕容家私塾便一心只向圣贤,散学后却皆似脚底抹油纷纷遁走。可怜慕容晓却要日夜面对学究做派的父亲,还须得以私塾为家,小小年纪已是老气横秋,孩童天真烂漫的性子几乎被磨得一干二净。

那天父亲检查课业,她不慎背错一个字,被罚在墙角抄两个时辰的经书。彼时正值草长莺飞,院外的孩童三三两两,她手指握笔握得酸痛,有些羡慕地看了眼不远处飞舞的纸鸢和毽子,又摇摇头,接着埋首蘸墨抄书。

片刻过后,一个油纸包直直地砸进她怀里。慕容晓难得地惊住,停笔抬头,一个同她一般大小的陌生男孩正坐在墙头,双腿还在空中悠悠直晃,那男孩儿容貌精致,一双眼尤其灵动。四目相对,他朝着慕容晓露出了笑容,并不说话,只眼神示意她拆开怀中纸包。

慕容晓之前从未见过这人,可不知为何没由来地乖乖照做。油纸包温温热热,有股甜香飘散出来,她一层层打开,看见里面包着的是几块浅粉色的芙蓉糕。她正怀疑着,男孩子却不满意地开口催促了。

“慕容晓姐姐,你怎么不吃呀?那是我特地留下来给你的。”

慕容晓心中一动,向来老成的小少女因这简单的一句话竟红了脸,她一时间忘了父亲严苛的命令,犹犹豫豫地咬了一口,糕点松软香甜的滋味顿时溢满唇齿之间。

男孩子支着下巴看慕容晓一点点将芙蓉糕吃完,突然笑起来:“慕容晓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抄书?不过没关系,以后有我陪着慕容晓姐姐一起啦。”

那时有些呆呆的小少女慕容晓忘了问他如何会知晓自己的名字,直到黄昏时候,她看见父亲领着下午送自己芙蓉糕的男孩儿进门,桃花落在他发间,然后男孩子冲她狡黠一笑,自问自答道:“慕容晓姐姐还不知道我是谁吧?钟不离,这是我的名字。”

慕容晓后来才从父亲口中得知,那天慕容老夫子路上偶遇狼狈不堪的钟不离,当时他满脸脏污、衣衫褴褛,茫然跪坐在路边死去多时的妇人身旁,一遍遍无意识地重复喊着“娘”。慕容老夫子怜他身遭大祸,不禁上前询问,见他开口能文,实在聪颖非常。他心下终是不忍,遂将这男孩带回了慕容家。

钟不离对慕容家父女说,他一家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商贾,月前一场大火烧光了全部家当,一家老小只他和娘亲幸免于难。他母子二人一路流离,早已心力交瘁,到了同心城,娘亲一病不醒,挣扎三日,再也没能睁开眼。

只是之后数年,钟不离再不曾提起过父母家人。慕容晓只长他几月,无端冒出一个异姓弟弟,起初还不适应莫名多出一人,整日整日“慕容晓姐姐”的叫着自己。时日一长,却是自然担起了长姐责任,也习惯了钟不离时时刻刻跟在身边。钟不离孩童心性未泯,向来喜欢玩乐,不畏说教责骂,笑起来时有如清风拂面,加之课业从未出过差错,常常连慕容老夫子都难以出口苛责。慕容晓原本木讷寡言,受他感染,渐渐也有了生气。

慕容晓素来安静,于同龄众人而言却稍嫌沉闷,以往来去全是独自一人。可钟不离毫不介意,当真如那天所说,硬拉着她出门玩闹,带她翻墙爬树,陪她习墨诵书。她嘴上不言,心中却欣喜,除了当钟不离是玩伴,更早将他视作唯一一个知交赤诚相待。

可这份心思究竟是何时变味的,她想不清楚。

直到十五岁那年,时值盛夏,窗外天色阴沉,慕容晓正读着前朝史书,她一页页地翻到了佞臣列传,视线扫过一行文字,忽然间闷雷滚滚,她心下大骇,书本“唰”的一声摔落在地。

骤雨疾风敲拍着窗棂,电闪雷鸣,一瞬而逝的白光照亮了书中“……是时,不伦之风盛甚……”一行小字。

慕容晓自此开始躲着钟不离。

十五、六岁正是少年韶光,钟不离生得一副冠绝一时的好模样,嘴角总是含笑,言行举止自有一股风流,让人见了便想要亲近,看不出丝毫幼时曾罹遭亡家大难的影子。他为人极好相处,无论待谁均是谦谦有礼的君子气度,不像私塾里的苦读书生,倒似极出身显赫的贵胄公子。

慕容晓避了钟不离几日,远远看着他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围拢,笑得肆意飞扬。还看着有人哄闹成一团,笑问他究竟属意哪家姑娘小姐,钟不离避而不答,只摇摇头,微眯起眼,不知对着哪里深深一笑。

慕容晓只觉舌尖苦涩,她呆呆立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内院。她想起无意间在钟不离床头瞥见的荷包,一眼即知出自女儿家手中,却不知是谁人能得钟不离这样惦念。可自己日日同他一起,怎么从未见过什么女子?她胡乱想着,钟不离从来都受人欢迎,为何却总陪着自己……即便有人邀约,也向来是温言谢绝,或许他愿意勉强屈曲,不过是为了报答父亲收养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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