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思忖片刻,料定其中必有隐情,放缓语气对绿杨道:“绿杨,你接着说,如果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此事还有待商议,如果你是编造借口来维护白芷,那你以后也不用在我这里当差了。”
绿杨见昭云如此一说,吓得连连磕头,正欲说话,却见白芷泪眼朦胧悲声道:“不要说,不要说啊。”又转头看向昭云,泣道:“小主不要问了,奴婢愿承担一切责罚。”
昭云见状,更认定了白芷有难言之隐,语气加重几分,对绿杨道:“绿杨,你还不说么,难道你要看着白芷担上一个偷窃的罪名吗?”
绿杨正色道:“白芷姐姐是为救人的缘故,才斗胆拿了小主的琉璃珠钗的。”接着绿杨便一五一十的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白芷有一同乡,是内廷局的太监,叫小川子。二人因着同乡之谊,加上小川子早先曾帮助过白芷,白芷与他颇有几分交情。如今,小川子得了重病,生命垂危,御医自然不把一个小小太监的命放在心上,白芷把头上镶银珠钗以及腕上水晶玉镯折换成了银钱,亲自去御医院打点,御医这才草草开了两服药。但服用下去后,小川子病情虽有好转,但也尚不能痊愈,绿杨无意中得知此事,也将积攒许久的月钱借与白芷,但也只是杯水车薪。白芷实在无法,又不敢让别人知晓,见小川子病情反复,一急之下,理智不清,便私拿了昭云珠钗去换了银钱,这才又从御医手中得了几包草药,小川子病情才稳定下来。
昭云听了这样一段故事,不由气愤道:“医者父母心,这些御医也太过分了,朝廷一年给他们多少俸禄,他们还不满足,竟然中饱私囊,否则就见死不救,真是枉为医者。”顿了一顿,和缓了脸色对白芷道:“也是我疏忽,我一早发现你随身佩戴的首饰不见踪影,竟也没往深里想。只是一样,既有了这样的事,你该早早回禀了我才是,我去御医院说上一嘴,岂不是比你卖钗换药来的更有效些,你那个同乡也可早日病愈。”
白芷听了这话,感动不已,磕头道:“多谢小主体恤,只是宫女与太监私相授受,触犯宫规,奴婢一人也就罢了,小川子尚在病中,倘或再连累了他,奴婢于心不安,故而不敢向小主禀明,还请小主见谅。”
昭云温和道:“原是我错怪了你,明日我去御医院说上一嘴,想来你那个同乡也会很快病愈。你也不用自责了,若是有人疑你私相授受,你只说是我的口谕即可,料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况且都在宫中为奴为婢,同乡有难,帮上一把也是人之常情,你有这样的心思,也是难得,我不仅不会处罚你,还会奖赏你呢。”
说到此处,昭云从桌上拣出一支玛瑙缀银玲珑簪,亲自别在白芷发间,温和笑道:“你既是我宫里的人,出来入往的也不能失了体面,还是精心打扮一些吧。”又从桌上拣了一个澄透的水晶玉镯给了白芷,白芷叩头谢恩不止。昭云看见绿杨还跪在当地,忙让二人起身,又走至梳妆台翻出一个香袋,从里面拿了几粒碎银两出来,对二人温婉笑道:“我这里有些碎银两,你们入宫辛勤侍奉,好不容易攒些月钱,也不能白白就这样没了,你们把这几粒碎银拿了去吧,一可顾全家里,二来待以后出了宫,也能周全自己。”
二人皆是感激不已,都道:“小主对奴婢这样好,奴婢无以为报,只能尽心尽力伺候小主,方能报得小主的大恩大德。”
待二人退下后,昭云不免哀叹一番,那支镶碎玉雪络珠钗原是子轩赠与她的,虽不甚名贵,到底也是子轩的一番心意,昭云入宫时割舍不下,便带了进来,压在妆奁最底层,也算是个念想。如今碰上这样的事,昭云不禁心内自叹道:许是天意如此吧,偏偏在这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或许珠钗没了更好,也能让我明白,既然入了宫,前缘难续,是该把这些念头断绝的了。
如是几天过去,昭云总是恹恹的,人也懒怠许多。终于有一日,昭云见外面月华隐隐,思量着自己不能再这样愁眉苦脸的过下去了,便打算独自出去走走,舒缓一下心结。因着白芷去看望小川子了,绿杨紫鹃要求跟着前往,昭云严令她们不许跟着,绿杨紫鹃到底地位比白芷低上一些,不敢忤逆昭云,只让昭云一切小心,早些回来。
一径走去,不知不觉间,昭云竟是走到了垂芳苑,垂芳苑在御景园西南,是一个隔开的小园,不同御景园的是,垂芳苑里专门种植一些清丽的花,颜色也多以淡色为主。昭云细细赏了片刻,见百合、结香、含笑等花开得正盛,更是触动心事,悠悠叹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若是去年,这花开得倒是应景。只可惜斯人难再见,百合,既无百年好合之人,自然难以结香,又让我怎能真正含笑呢,如今看来,这花竟是碍眼的很了。”
思及至此,昭云眼里竟是有了泪意,终究自己还是放不下的。又见天上月亮若隐若现,星辰亦是黯淡少光,不由脱口而出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一语未了,忽听得身后几声击掌声,有一清亮男声响起“婕妤好兴致啊”。昭云唬了一跳,忙回头去看,却见慕容羽寒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昭云心中一时惴惴不安,也不知自己方才的话有多少被慕容羽寒听了去,匆忙之间也顾不得多想,只向慕容羽寒行了一个平礼,淡淡道:“见过三皇子,我与三皇子真是有缘,夜来观花竟也能碰上。”
慕容羽寒淡淡一笑,戏谑似的问:“婕妤方才吟的诗,是在说我么,我若如月,那婕妤可愿如星么?”
昭云听这话分明带了几分调戏,不禁面上现出不悦之色,正色道:“我乃皇上妃嫔,自然心心念念只有皇上,再无旁人,还请三皇子自重。倘若这话不小心被人窃听误传了去,岂不是让人担心。”
慕容羽寒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又向昭云轻笑道:“那婕妤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婕妤自己呢?”
昭云听这话越加不堪了,沉下脸道:“三皇子,我不过一个深宫女子,自然有的是空闲。三皇子既然身为皇子,理当尽心习文练武,为皇上分忧,怎能不务正业,在这深宫内苑到处游荡呢。”说到这里,昭云也不待三皇子接言,转身欲走。
只见慕容羽寒上前拦道:“婕妤且慢,多谢婕妤教导,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婕妤既如此知书识礼,怎的自己连‘五常’都做不到?”
昭云不明其意,疑问道:“三皇子此话何意?”
慕容羽寒正视着昭云道:“仁、义、礼、智、信,是君子必修之品德,婕妤既然答应了我的请求,又为何食言呢?”
昭云这才想起自己初入宫那一日,与三皇子共赏《千里江山图》后,三皇子曾让自己绘一幅丹青赠予他,当时自己只当是玩笑,便随口应了下来,说过两日画成便赠给三皇子。不想今日,三皇子竟以此来反驳自己。昭云一时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