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妍不做声,还是胡乱地擦着眼泪,司徒云玦挨着她坐下来。
瑾妍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胸前,“你回来就好。”
泪水似乎湿透了他的衣服,司徒云玦伸手拍打她的后背,安慰她的情绪。
“瑾妍,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好想好想你。”
“嗯,知道,因为我也想你。”瑾妍闷闷的。
司徒云玦宠溺地帮她理了理乱了的发丝,“二十岁的丫头了,哭成小花猫了。”
“二十岁就不能哭了吗?”
“能。”他低笑,轻轻抬了抬她的头,拂去她的泪痕,“丫头不哭了啊,哥哥心疼。”
瑾妍看着这张几乎从未变过的脸,想起小时候每次她哭,哥哥总会这样说,此事更想哭了。
吸吸鼻子,忍了忍。
两人依偎着,天地间,只有彼此是最亲近的人。他们身体里缓缓流淌的血液,仿佛交汇在一起,多年不见的两人也只需一个眼神,便心意相通。
时间缓缓流过,午间嗯阳光烈了些,瑾妍依旧靠在他怀里,阳光直射而下,她抬手挡了挡。
下一瞬,她便悬空。
惊慌睁开眼,司徒云玦正抱着她走向阴凉处。
窝在他怀里,偷偷笑了笑。
“我看见你笑了。”声音从他的胸腔里传出来,离她那么近。
瑾妍闻声想要压下嘴角,然而却情不自禁地笑着。
“哥,云曦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些日子吧,好像是丞羽说漏了嘴。”
“还算这丫头有点良心。”瑾妍忍不住哼哼。
司徒云玦失笑,“丞羽还和我保证他们俩不会告诉你,两个没义气的家伙。”
“哼,你就这么不想见我?”瑾妍顺手捶了他一拳。
司徒云玦佯装疼痛,靠在她身上,“哪有,我成日想见你,每次都偷偷见。”
“云曦那死丫头,还说什么让我来拜拜大佛,能让心情平静。”
“她倒是会安排。”司徒云玦很无奈,这样突然的见面是他不愿意的,但若不是这样,他也不敢见她。
“你和穆丞羽是怎么回事?”平静下来后,就是该清算的时候了。
司徒云玦张张嘴,这要如何说?
“从你们认识开始说。”
“……瑾妍,空了再说吧。”
“现在挺空闲的。”
司徒云玦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在衣服上搓了搓手,“认识,都忘了怎么认识的了,反正我们是两个想像的人,自然,就一起谋事了。”
“没觉得你们像啊?”瑾妍狐疑看他,他哥可是从小习武,随他们父亲进军营的,也算是一个铁血男儿,那穆丞羽,就是个小屁孩儿,还带着痞样。
“都想要复仇,都有想要守护的人。”
“嗯。”这话,瑾妍信,轻应一声,沉思起来。
“我的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控制范围内?”
“什么叫控制…你想要做的,也不会拦你,但也不想你深陷危险之中,特别是才开始那两年。”
“哥哥,谢谢你。”其实这种感觉很好,有一个人在默默保护着自己,关心着自己。
“傻丫头。”
“那穆丞羽和云曦是怎么回事?”
司徒云玦敲她脑袋,“你怎么对他俩的事这么好奇?”
“因为一直没理解,穆丞羽怎么也是个世子啊。”
“丞羽也不容易,他是个死心眼的孩子,认了死理,他娘的遗书中说过云曦是他媳妇儿,自他懂事起就开始寻找,找到了她,便对她千般好,以前的顾云曦,我见过,懦弱,在他面前却是很可爱,不知道怎么性子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们……一直都认识?”
“嗯。”
瑾妍突然觉得一点都不了解穆丞羽,那个分明只有十五岁的孩子,做这一切的时候,当初才几岁?
“鬼园是他盘下的,但为了不让人查到,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留在渝水镇,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你们俩吧。”
瑾妍点点头,似乎多年来的事情全都明了了。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嗯……”瑾妍垂下眼,“爹娘的……”
“在。”司徒云玦接过话,“骨灰,我存着的。”
“能带我去看看他们吗?”这就是瑾妍心底最深处的那块疤,她逃出来了,却什么都没留下,没能抓得住。
“好。”
**
云烟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院子里,突然有些感叹,一转眼,孩子们已经在家待不住了,徒留她一个人。
“吃饭了啊?”秦盛平晃晃悠悠地出来。
“你在家?我以为你又一早出去了。”云烟看见秦盛平,说了句便转身回厨房去再拿一副碗筷。
“不行了,昨天在酒楼里喝了点儿,难受。”
“安子呢?”
秦盛平端着碗呆呆看着云烟。
“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像两口子。”秦盛平咂咂嘴。
“酒没醒呢,净说胡话。”
“成,你说的都在理。”秦盛平大概是真的酒还没醒,糊里糊涂地开始吃饭。
“你喝那么多酒做什么!”云烟嗔怪一句,给他倒了碗白水递过去。
秦盛平喝下水,没和她接着说下去,一顿饭吃得冷冷清清的。
吃过饭,秦盛平掏出了三十两银子来,放在桌上,“这几十辆你收好。”
“突然给我银子做什么?”
“云曦丫头生辰时,那头老虎在黑市上买了五十两哩,不过这些日子我花了二十两。”
“那你就留着花呗。”云烟不以为意,收拾桌上的碗筷,准备拿到厨房去洗。
“我本来有银子花的,可是,”秦盛平一口气断断续续,有点累的样子,揉了揉额头,接着说道,“可是,身上有了多余的银子就想乱花,还是你收着吧。”
“自己收着,我才不给你保管呢。”云烟不想多说,若真收了成什么了,虽说如今也像是一家人,可意义总是不一样的,端起碗像逃命般,到了厨房。
秦盛平瞧了瞧桌上的银子,叹了口气,直接回自己那头院子里去了。
等到云烟再出来时,桌上的银子已经没有了,才安下心来。把院子给归置整齐了,才回屋继续做活,绣些东西打发打发时间,赚点零碎银子供家里用便是。
村里,一个女子嗖嗖地跑得飞快,蹿进一处院子,进屋后将门砰地合上,自己抵在门背后喘着粗气。
四下里望望,家里头那个男人出门去了,又指不定上哪儿去吃喝嫖赌了。咒骂一声,笑嘻嘻地低头,将怀中的银子偷偷地掏出来,三十两,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可是一大笔银子!
“哼,你们倒是过得美满,老娘在这儿受这些气,迟早有一天,我弄死你们。”
笑得狰狞的脸,可就是当初那如花似玉的头牌姑娘,紫雪。
“还世子呢?不也就是见不得人的丑八怪么。”紫雪紧紧抓着手中的银子,对着眼前的空气嘲讽说着。
银子的棱角硌得她的手心微疼,放开来,赶紧冲进自己房里,刨开炕下的一个洞来,小心翼翼将银子放入深处,确定无误了,才用方才的砖头和泥土将洞给堵上。
万坤为了不让她跑,把她所有银子和首饰全给收了去,还在她的锁骨处用刀生生划了“万坤”二字。
可真是好狠的男人,怎么就瞎了眼,挑了他,在楼里的那些甜言蜜语,磨耳根的话都是假的,男人,都是骗子!
紫雪蹲在地上,狠狠地扒拉自己的头发,再是后悔和恨也没办法了,从小被卖进楼里,风光了这么多年,何时这么落魄过,她知道青楼女子低贱,却没想到会是如此。
村里没人会同她说话,更没人和同情她。
真是可笑的一生。
从前上街,哪回不是摇着扇子,扭着身子,被那些个丫头姑娘捧着围着的。
哼。
一切都是从顾云曦的改变开始的,都得算在顾云曦头上。
站起身来,脸上也已经恢复正常,仿若以前,噙着诱惑的笑意,撩了撩头发,扭着身子出了院子。
“诶,白婶儿,才回来啊?吃饭了没。”
白婶儿是隔壁邻家的,偶尔看着她的惨状不忍心,还会说上万坤几句。
此时看着头发凌乱,却又高傲的女人,没敢吱声,点了点头,飞快溜回家里。
紫雪也不气,拿了凳子,就坐在院里头,见着谁路过,就招呼两句,虽然没人理她,她也似乎乐此不疲。
白婶儿开了门,探出头看了看,拉着她家老头子,“你说她是不是疯了啊?”
老爷子被拉扯着不乐意,甩甩手,“你管这女人做什么,回屋去。”
“这不是看看,要真是万坤把人给逼疯了,那还了得?”白婶儿既担心又害怕。
“唉,闲事莫管,又不会碍着你什么事。”老爷子不耐烦,自个儿回屋里了。
白婶儿好奇地望了两眼,也被老爷子给拽了回去。
“都是万坤自己的事,再说了,就算疯了,也是万坤和山上那人的事,你别成天瞎瞅,该干什么干什么,太闲了就操心儿子婚事去。”
“哼,反正我觉着顾云曦那丫头挺好的,你怎么那么有成见?”
“挺好的,她娘不也是青楼出来的嘛,挺好什么挺好,还有个丫头现在还在青楼里,你知道是不是黄花闺女?甭给我说这些,反正不准和山上那几人来往。”
老爷子虎着脸,颇有些责怪。
“叨叨叨,就许你搁这儿瞎说。”白婶儿翻个白眼自个儿走了。
**
昔日辉煌的世子府,如今,人去楼空,春去秋来,院子里的枯叶层层堆积,死气沉沉。
穆丞羽牵着顾云曦走在院子里。
“为什么你在的地方,都是破破烂烂的?第一次去鬼园也是,枯叶满地。”
穆丞羽笑道,“鬼园是故意的,毕竟一处废弃的宅院,总会引得那些人来围观,这里,纯属意外,若是再这样放几年,定会被皇上发配给其他人,毕竟等那些皇子及冠,就得出宫建府。”
“那该如何?不得保住这处院子?”
“嗯,会有办法的,看来这几年都是司徒费心帮我守着。”
“你回来拿什么?”
“我父亲的一块金牒。”
“嗯?”
进了暗室,顾云曦站在原地,不敢随意乱动,害怕触动什么机关。
穆丞羽走到暗室一角,在墙上按了按,弹出一个盒子来。
“走吧。”
“就完了?”顾云曦瞪着眼睛,暗室的神奇还没感受到呢,就要回去?
“你还想做点儿什么?”
“不打开看看?”顾云曦扬扬下巴,显然对这个盒子很是感兴趣。
穆丞羽停顿一下,便席地坐下,顾云曦好奇地凑过去,两颗脑袋几乎碰着。
打开盒子,一块金色的板子出现在眼前。漆黑的石室内,仿佛突然金光万丈。
“这是什么?”顾云曦很顺手地拿过金牒,手指拂过上面的凹凸不平。
“上面是古西摩的文字。”
“西摩?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
“在大央的西边,便是西摩国,西摩地域不大,黄沙漫天,常见的都是骆驼。”穆丞羽娓娓道来。
顾云曦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片沙漠,点点头,“为何是古西摩的文字?”
“以前,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今,都明白了。”穆丞羽亲昵地抚摸着这块金牒的点点,最深的眷恋,以及怀念。
“恩?”
“没什么。”穆丞羽瞬间收了情绪,将金牒拿过,放回了盒子里。“要不带你逛逛暗道?看看从哪里出去,咱就在哪里吃午饭,可好?”
“成!”顾云曦顿时高兴。
难以想象,这繁华的京城下,密布了暗道。
两人拿着一盏油灯,从世子府走向任意一条甬道。
“京城下挖了这么多暗道,不会被人不小心发现?”
“一般来说不会。”
“为何?”
穆丞羽神秘一笑,“密道是经过设计的,对应的地面都是自己人,不过,不排除有人房屋易主。”
“那岂不是风险很大,京城这么多户人家,这密道都是你父亲在之时修建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恩,可能吧。”穆丞羽没再解释下去,人心不可测,这事儿谁也说不好,但是,密道之安危,在修建之初,定是考虑周全。
当初他父亲几乎是被当今皇上随意拿捏,既然,皇上都不知道的密道,必是他父亲的心血。
“有没有走累?”穆丞羽看着一直蹦蹦哒哒的鬼丫头,微微有些怨念。
“没有啊?”
“你要不消停会儿,和我一起走,别自己跑在前头。”
“恩?”
顾云曦愣神之际,穆丞羽一把牵起她的手,“好好走路。”
顾云曦看了看两人握着的手,抿着唇,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步子却是慢了下来。
手心微湿,顾云曦不安分地动动手指。
穆丞羽也跟着她玩起来,两人的手指便开始了一轮战争。
面上却是毫无波澜。
直到又到了一处石室,顾云曦的注意力才转移了,“这里是哪儿?”
“大概,丞相府?”穆丞羽想了想说道。
“丞相!”顾云曦惊讶出声,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怎么这么惊讶?去看看?”
“这样好么?”
“没什么不好的。”穆丞羽拉着她就走到另一边的暗门处。
顾云曦还是觉着不大好,突然从密室里蹦出来两个人,丞相大人不会被吓晕过去吧,而且,还有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暗门过去,便是一块木板,顾云曦翻了翻白眼,看来是书架的套路。
穆丞羽敲了敲门。
只有三声。
却一直没有人来。
“不会人家根本不在吧?”
“有可能。”穆丞羽点点头,“那我们岂不是午饭都没办法解决了?”
“为什么你这时候会想着午饭?”
“因为我就是想着来这儿蹭饭的啊。”
两人像是活宝,一脸认真地说着些废话,当沈临昔打开了书架,就看着两人面对面,手牵手,甜甜蜜蜜的样子。
“咳咳咳。”
沈临昔虽然很惊讶暗室敲门声的响起,但是也觉着正常,毕竟……世子已经平安回来。
迟早会来一趟丞相府,可是,实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世子。”沈临昔恭敬喊了声。
穆丞羽形色未变,但那股气息瞬间释放,如同变脸一样,顾云曦偷偷往旁边挪了挪。
“回来。”穆丞羽手一扯,顾云曦踉跄一下,直接撞到他的手臂上。
“二位,要不要进屋?”沈临昔站在旁边都觉得尴尬了,很想将这书架给合上。
“丞相大人可吃过午饭了?”
“还没有,正要准备传唤。”沈临昔自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丞羽掸了掸衣服,“恩,走吧。”
沈临昔带着二人进了饭厅。
屋里刚坐下的几人见了来人皆是一愣。
屋内简单,两张小圆桌在屋子中间。屋中所有人纷纷恭敬福身。
“世子。”丞相大人招呼出声。
“沈大人快快请起。”
“世子,您的脸…?”
“无碍,坐下聊吧。”
“好。”沈丞相侧了身子,让穆丞羽到了桌边,随后吩咐小厮道,“赶紧让厨房再做几道好菜来。”
顾云曦被引着坐到了另一张桌上,男女不同食,分席之。
桌前一位妇人,衣着简单,尽管是上好的料子,也没有丝毫花哨之气,暗红色的衣服配上简单的玉簪,玉镯,浑身都是古典之感。
另一边是一女子,看上去与顾云曦差不多年纪,身形纤瘦,却站得笔直。
顾云曦暗道一声书香门第,便向二人点头行礼,“夫人,小姐。”
顾云曦混迹社会多年,倒不至于局促,但,面对丞相夫人和真正的大小姐,多少有些紧张。
“怎么称呼姑娘?”
“叫我云曦便好。”顾云曦礼貌地微笑着,也算是得体大方。
“我是沈滢。”沈家小姐开口便是温柔低语。
婢女将新添的碗筷放至顾云曦面前,沈夫人便道,“云曦,今日菜肴简陋了些,还望勿怪。”
“沈夫人客气了,我与世子也是突然到访,是我们唐突了。”
桌上的五六道菜并不简陋,放到那小山村的家里,可谓是精致至极了,然而,在这丞相府的门楣下,还真是简单了些许。
素菜为主,每道菜也不多,大约也就是他们一家子的分量。
顾云曦看了看穆丞羽那边,似乎已经开始谈事,便随着沈夫人和沈滢动筷。
“您平安回来了就好。”
“劳丞相挂心了。”
“你呀,虽说是世子,我也就当是自家孩子,罢了,先吃饭,边吃着,我同你说说这京中。”
穆丞羽轻笑,被这么多人关心着,尽管没有爹娘,也足够了,“好。”
“太子和三皇子近年来都在无声无息斗着,虽说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却很是沉稳,太子如今没有国舅府的依靠,凌皇后为他寻了亲事,中秋便大婚。”
“这么急?太子今年还未及冠吧。”这事儿穆丞羽倒还没听说。
“太子妃定的是江南高家之女高雅静。”
“有听过,江南高家也是名震一方的世家,虽说到了这一代家主已经几近没落。看来这次联姻,是高家需要太子,太子也需要高家。”穆丞羽心中了然。
“还有一事。”沈临昔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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