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新年,过了十五,重新恢复早朝之后,有言官再次就怀王事件请求林震早做决断,虽说怀王已经得了失心疯,可总不能一直把人拘着,是死是活总要给个说法不是。
林震眯着眼睛不开尊口,林俊站在下头心里打鼓,不时的偷看两眼,谁知正好对上了林震不怒而威的眼神,吓得林俊立马移开了视线。
等了好半天,林震才开口说道,“年前怀王在牢里遇刺,依寡人看,此事疑点颇多,容后再议吧。”此言一出,堂上哗然,钟无命刺杀怀王的消息一直被封锁着,是以众臣皆不知还有这么个插曲。
言官上前一步,“陛下,可抓到那行刺之人。”
林震点了下头,“丁坚正在审问中,相信很快能问出幕后之人,众卿家稍安勿躁,寡人自有定夺。”
言官退下,内官得了林震的暗示,尖着喉咙叫道,“退朝!”
众大臣行礼恭送林震,林震即将步出大殿之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林俊一眼,搅得林俊是更加的坐立难安,一会儿觉得钟无命绝不会出卖自己,一会又想到丁坚刑讯的手段,那个煎熬哦,白头发都多了好几根。
离了朝堂,林俊想来想去都不安心,于是便去了他外祖家——镇国公府。镇国公帮着林震夺回王权,随后功成身退,每日里深居简出,族内的子弟几乎都不出仕,即使有两三个做官的,也都在些无关紧要的部门,担些闲职。
是以当管家通禀太子到府拜见的时候,镇国公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这外孙一年到头都不登几次大门的,今日怎么来了,难不成天要下红雨了?
镇国公还煞有其事的抬头望了望天,蓝天白云,没看出丝毫要下雨的迹象。于是镇国公挠着头走到正堂,行了君臣之礼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俊,那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来回扫视,心里则琢磨着,没看出林俊有哪儿不对劲呀。
林俊心里有事,哪会留意到镇国公疑惑的眼神,他定了定神,弯腰行了家礼,“外祖父,近来身子可好?”语气中满是关心之味,如果是不熟悉的,还以为这是个多么孝顺的外孙子呢。
可镇国公对林俊那是了解得门清,他清了清嗓子,“劳太子殿下关心,老夫愧不敢当。”正好有下人送来了点心水果,里头有镇国公爱吃的杏仁饼,中午没有吃饱,于是镇国公直接用手捻了一块,“咔咔”的吃得饼渣子掉了一地。
林俊忍下心头的鄙夷,果然老了,一派老头的作风,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有段时间没来看望外祖父了,还请外祖父不要怪罪。”
镇国公边嚼边摇手,“没事没事,殿下事务繁忙,老夫只是个混吃等死的老头,哪能耽误殿下的正事。”一块饼吃完了,镇国公似乎并不过瘾,又拿了第二块。自打闲赋在家后,镇国公的饭量那是与日俱长,以至于现在身材有些痴肥,要不是近段时间被镇国公夫人催促着节食外加锻炼减肥,怕是连走路都会有些气喘了。
林俊微微侧过头去,镇国公连手上的饼屑都要舔干净,实在是让林俊觉得有些恶心。他开始怀疑当初是不是这个外租帮着林震夺权的,看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有那种叱咤风云的本事,该不会是林震拿他做幌子的吧。
啃完了三块饼,镇国公满足的打了个嗝,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杯茶,这才舒坦的又打了个嗝,不经意间看到林俊有些发呆的样子,镇国公放下茶杯,略微正了下坐姿,说道,“老夫失礼了,请殿下见谅。”要不是碍着林俊在,镇国公还想再吃两块,他眼睛依依不舍的盯着点心碟子,想着等林俊走了之后再消灭剩下的三块。
“外祖父,想必您也听说了怀王刺杀宸王的事,依您看,这事父王多半会怎么处理?”林俊决定省略客套,直奔主题,他拧着眉头,装出了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四弟也真是的,就算是嫉妒五弟得了父王的宠爱,也不能这么……这么不顾手足之情啊,本宫想着给四弟求情,可又觉得这样会对不起五弟,真真是两难啊。”
镇国公面上没什么表情,侧着头听林俊诉说,只是眼底却透出了些微的寒意,当林俊说完,以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镇国公时,镇国公只“哦——”了一声,随后说道,“这事吧陛下自会处理,殿下听陛下的就是。”言下之意就是,你就别操心了,瞎蹦跶什么。
林俊咬了下嘴里的嫩肉,“前几日有刺客去牢里刺杀怀王,想必这事可能另有隐情。”
镇国公又“哦——”了一下,“抓到刺客了?”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得很,见林俊点头后,继续说道,“抓到就行了,陛下会查清真相的,殿下放心吧。”
林俊微低下头,以掩盖眼中的愤怒,待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后,他抬眼看着镇国公,“本宫只是担心父王的身体,想为父王分忧而已。”
“哦,殿下孝顺,实乃陛下之福,西林之福。”不管林俊怎么说,镇国公仿佛就是听不懂话里的明示暗示一般,只是回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把林俊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最后是拂袖而去。
待林俊走后,身边的管家上前给镇国公揉肩,顺嘴提了一句,“殿下怕是心里有事。”
镇国公闭上眼睛,半躺在炕上,冷笑了一声,“他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既然要做,就要有本事做得滴水不漏,没那个本事,就别作妖,不然指望别人替他擦屁股吗?拉到去吧。”林震可不是傻子,也不是能任人捏扁搓圆的主,当初他帮着林震夺权的时候就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个心思通透外加心狠手辣的,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在事成之后激流勇退,拱手让出权力,十几年来约束族人子弟,为的不过是求一个平安。
林俊虽是他的外孙,可与镇国公府上下几百号人比起来,镇国公自是分得清孰轻孰重。让他为了林俊去同林震抗衡,对不起,只有三个字——“做不到”。镇国公虽不在朝堂,可对局势却看得比谁都明白,若是没有那个什么宸王,也许林俊会有机会登上王位,可现在看林震的态度,林俊若是安分守己一些,还能捞个亲王什么的做做,若是与宸王过不去,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老爷,殿下毕竟是大小姐的骨肉,这……”管家说得有些犹豫,大小姐为人温和,以前在府里时大家或多或少都受过她的恩惠,林俊再不济,总是大小姐的儿子,眼睁睁的袖手旁观,管家有点于心不忍。
镇国公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他是惠儿的骨血,可他做的事,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我老了,只想守着国公府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再说了,做人不能太自私,我不能拿康氏一族上千条人命陪他去赌,相信惠儿会理解的。”
将军府里,轩辕百里正在和林慕天过招,炙手上抓了把瓜子,优哉游哉的走向练功场,“哎,你们打了老半天了,还没分出胜负啊?”
轩辕百里猫下身子躲过林慕天的横扫日月,手撑了下地,像条泥鳅一样滑了出去,在炙身边打了个转,从他手里顺了几颗瓜子丢进嘴里,然后一个俯冲,又朝林慕天攻了过去。
“我也来凑个热闹。”炙嗑完瓜子,拍了拍手,和轩辕百里联手对战林慕天,他俩都不用法术,只单凭拳脚,同林慕天打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主子。”张石不知何时来了练功场,靠在兵器架上,“那林俊去了镇国公府。”
林慕天旋身从轩辕百里与炙的夹攻中脱身,使了轻功跃到张石那里,取了挂在兵器架上的毛巾擦汗,“然后呢?”
张石撇了下嘴,“然后灰溜溜气呼呼的走了。”想到林俊那副吃瘪的样子,张石就不厚道的笑了,“主子,你说他好歹是镇国公嫡亲的外孙,怎么镇国公就忍心冷眼旁观,由着他去送死。”
林慕天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拉着毛巾的两头。“一边是林俊,一边是康氏一族,你若是镇国公,你怎么选?”
张石眼珠子转了转,“帮助林俊登上王位不就成了。”
林慕天把毛巾甩到张石头上,“拿什么帮?兵、权、钱,镇国公府现在能拿出哪个来?”
张石摸了摸头,“想当初镇国公那么风光,现在就剩了个国公的空名,靠着俸禄过日子,唉……”
“那是镇国公看得明白,不然怕是连这空名都不剩了。”林慕天招呼了一下轩辕百里和炙,“今天就练到这里。”说完,径直去书房处理军务了。
炙凑到张石的边上,用手肘捅捅他,“说什么呢?什么镇国公啊?谁是镇国公?”
张石把毛巾挂回架子上,“就是太子林俊他外祖父。”
“哦——”炙摇头晃脑了一下,然后摆出了一张八卦的面孔,“他外祖父不帮他?”
“嗯。”张石点了下头。
炙和轩辕百里对视了一样,两人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嘴里发出“喏喏喏——”的声音,笑得有些奸诈,看得张石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朝阙宫里,落尘完成了大学士布置的功课,无事可做,便拿了本游记躺在窗下的软榻上,太阳晒得暖暖的,看了一会眼皮就打架了。
睡得正熟之时,被人猛的一拍后背,惊得落尘差点没从软榻上摔下来,转头一看,是炙和轩辕百里站在他的榻前,炙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干嘛呢?”落尘有些没好气的爬起来,“大白天的怎么就来了?也不怕被人看到。”
“看到又怎样啊,大不了消了他们的记忆呗。”轩辕百里不以为然的随手布下结界,“鬼王昨日回去了,你知道不?”
落尘点头,鬼宫里来了客人,笑笑急急的把冷秋寒请了回去,师徒二人都来不及话别,只密音传信了一下。
炙凑到落尘榻上,三八兮兮的说道,“你知道吗?林俊去找了他的外祖父,结果让人给轰出来了。”所谓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轰出来?不至于吧。”落尘有些不相信,好歹是太子,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吧,哪可能把太子轰出去。
“先不管是不是轰出来的,总之吃瘪是真的。”炙挥了下手,“你说他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他想怎样怎样呗。”落尘对林俊的事没啥兴趣,他又躺了回去,“你俩跑进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轩辕百里指着炙说道,“是他要来的,和我没关系。”
“要是没其他事,你们请回吧。”好困啊,落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见落尘一幅兴趣缺缺的样子,炙就好比满腔的热情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显得有些蔫蔫的。
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从落尘的榻上下来,嘟着嘴,“人家好心来给你递消息,好让你留个心眼,你就这么对待我们,算我们狗拿耗子了。”说完,拉着轩辕百里就要走。
落尘举着双手投降道,“行行行,算我不好,谢谢你们的好意了,我会小心的,行了不?”
三人又闹了一阵,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轩辕百里和炙同落尘道了别,撤了结界,隐身之后离开了。
玲珑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甜汤进来,“殿下,这是御膳房新做的,要不要尝一尝?”她把拖盘放到软榻旁的小桌上,支着下巴,眼睛却直直的盯着甜汤。
落尘扫了一眼,见是用水果做的,没什么太大的兴致,“我不想吃,赏你了。”他话音刚落,玲珑立马就接嘴道,“谢谢殿下。”也不等端出去,直接拿了调羹就往嘴里送,吃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玄日进来,看到玲珑的吃相,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朝落尘行礼道,“殿下吩咐的事,奴才已经办妥当了。”
落尘坐起身,玄日动作利索的拿了个软枕给落尘靠着,顺便白了玲珑一眼,“就知道吃。”玲珑丝毫不理会,端了碗转了个身,背对着玄日。
见玄日还要同玲珑争辩,落尘拍了拍他的手,“可有被人察觉?”
玄日摇头,“奴才找人支开了看守,想来是没人看见。”只是他不明白,怀王与自己主子没啥交际,现在还背着谋害自己主子的名头,怎么主子还想着去给怀王送药。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奴才,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问的不问,是以玄日虽然满心的困惑,但仍是照着落尘的吩咐把事情给办妥了。
“行了,你下去吧。”落尘挥了下手,眼睛余光扫到玲珑,“玲珑,你也出去吧。”在玄日退到门边的时候,落尘又想到什么,唤了一句,“玄日。”
玄日停下脚步,恭敬的候在门口,落尘想了想,“算了,你先下去吧。”
待室内无人之后,落尘起身下榻,施了障眼法,悄悄出宫去了林慕天那里。
“慕天哥哥。”落尘出现在林慕天书房里的时候,他正埋头研究一张地图,抬头看到落尘,眼中露出了一丝欣喜。
“你怎么来了?不怕被人发现吗?”林慕天放下地图,起身迎了过来。
“没事,我施了法术,不会有人知道的。”他随林慕天在一旁的椅子落座,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林俊那里,是不是还不死心?”虽说他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可时不时的来点阴谋诡计也够烦的,就像是根鱼刺,死不了人,但也噎得你难受。
林慕天勾了下嘴角,冷冷一笑,“没坐上那个位子前,他怎么会死心。”收敛了眼中的恨意,“不用理会他,我估摸着陛下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林俊没几天好折腾了。”
“希望吧。”顿了下,落尘瞅了下林慕天的脸色,试探着说道,“我想治好怀王,可以吗?”
原以为林慕天会惊讶,可谁知他一脸平静,“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做了吗?”林慕天笑了笑,“说起来这事本和他无关,他只是倒霉的被林俊拉了做垫背,现在这么疯疯癫癫的实在有些可怜,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但有一点,不能让人发现了,知道吗?”好歹手足一场,怀王这人也是可怜,因此就算落尘不出手,此事过后,林慕天也打算想办法治好他。
落尘用力点头,“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他把法力加持在汤药里,让玄日偷偷的送过去,想来再有三两日就能让怀王恢复神智了。
“林俊那里你不用担心,横竖有我和你陌言哥,你只自己小心,别着了他的道就行,我担心他会来个鱼死网破。”连镇国公都不支持他,林俊逼急了,倒是很有可能做出拼死一搏的事来。
“说起来,他外祖父怎么也不帮他?”落尘有点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
“镇国公有自己的顾虑,再说他比谁都了解陛下,自是清楚陛下的心思,衡量一番后,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些你以后就知道了。”林慕天还想同落尘聊一会,门口有下人通禀,说是王奇来了。
林慕天看了下天,“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宫吧。”落尘有些不情愿,可看看时间,的确快到晚膳时分,想着障眼法只能瞒过一时,为了不惹麻烦,只好噘着嘴一步三回头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