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陌言略微处理了一下商铺的事情后,就带着落尘启程去找林慕天,才出发了不到半天,炙就追了过来,满脸怨气的站在马车前面,落尘尴尬的揉着头,他一心沉浸在找到亲人的喜悦中,好像是把炙给忘了。
小心的陪着笑脸哄了半天,炙愣是板着脸充大爷,落尘一会端茶一会递水,一会捶腿一会揉肩的伺候着,齐陌言看不下去,清了下嗓子,以手成拳半捂着嘴小声警告道,“小鬼,见好就收吧,不然当心乐极生悲。”
炙仔细盘算了下,以他目前的法力与幻术,应该能打得过林慕天,便有恃无恐的抬高了下巴,鼻孔朝天不理齐陌言,手指着桌上的点心,瞟了落尘一眼,张开嘴等着喂食。落尘屁颠颠的捧了盘子,拈了一块正要送进炙的嘴里,被齐陌言一把给拦了,抢过盘子后道,“他有手,要吃自己拿。”
炙听了这话,气呼呼的瞪圆了眼睛,齐陌言倒是老神在在的把盘子放回桌上,顺手从桌肚里掏出本传记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落尘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两边都生气了,他默默的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腿上不停的搅来搅去,沉默不语。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超级安静,炙鼓着腮帮子生闷气,齐陌言低头看书,落尘眼神飘来飘去,一脸的苦恼,三人皆不说话,直到马车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颠得落尘没坐稳,一头撞进对面的齐陌言怀里,脑门磕在他肋骨上,两人同时闷哼一声,一人捂头一人捂胸,“哎呦”个不停,炙在边上看乐了,拍着手笑得四仰八叉,气得齐陌言撩了袖子过去抓鬼,准备痛揍一顿。
炙滋溜一下从齐陌言手里滑过,蹿到马车另一头,还不停的做鬼脸挑衅,齐陌言转了身还没站稳,马车又颠了一下,他脚一滑,眼看要摔个狗啃泥,落尘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炙刚准备嘲笑一番,偏不巧马车再次颠簸,他没留意,直接仰头朝后撞开了车门,掉了出去,落尘“啊——”一声尖叫,连连喊道“停车,停车!”
车夫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拉缰绳,拉车的马瞬间抬起了前面的马蹄,车子失了平衡,落尘和齐陌言一同滚了出来,正巧摔在炙的身上,压得他两眼翻白,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车夫好容易安抚了马,停好车,跑到后边一看,三个人摔作一团,赶紧的过来帮忙,把人都拉起来,齐陌言白色的衣袍上灰一块黑一块,落尘发髻散了一半,炙一头一脸的土,三人狼狈不堪,互相指着对方,后来忍不住一起大笑,刚才的事也就这么一笔带过了。
赶了几天路,到了西林与南月的边境,一个叫抚州的地方,这几年,相交于其他两国,西林与南月之间总是三不五时的会发生些大大小小的冲突,为此两国在边境上都布下了重兵,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
进了抚州城,落脚在齐陌言的一处别院里,落尘第一眼就觉得这宅子眼熟,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处院落完美融合了周虚镇齐府的格局与益王府的风格,齐陌言招来下人安排好房间,便让落尘自己去休息,他约了商铺的掌柜,有事要谈,落尘懂事的点头,跟小厮去了后院,炙打了个招呼,出门逛大街去了。
齐陌言看了眼落尘的背影,眼中略微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转身去了书房,里头有两个中年男人候着,一人看上去文质彬彬,蓄着八字胡,不时的用手捋胡子,一人则虎背熊腰,眼睛如牛眼般大,腰上别着把锯齿钢刀。
齐陌言推开门进去,朝两人拱了下手,两人还了礼,齐陌言关好门,走到主位坐下,喝了口茶润了嗓子后才开口道,“事情还顺利吗?”
八字胡男人微侧了身面朝齐陌言,想了想道,“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估摸着下月初可以谈妥。”
齐陌言点了点头,又看向牛眼男子,“你那里呢?”
牛眼男子手摸着钢刀,扯了嘴角道,“放心吧,一切都在计划中。”顿了下,他皱着眉头问道,“听说齐少带了个人回来,不知……”
齐陌言知道他想问什么,抬手止了他的话,说道,“他不是外人,不打紧。”
“齐少真的敢打包票吗?”牛眼男眼神如炬的看着齐陌言,“知人知面不知心,齐少还是多长个心眼的好。”
齐陌言听了这话,脸色沉了下来,不悦的道,“本少知道张统领的意思,但是这孩子,你主子也认识,实话说,他比本少更加看重这孩子,话就放在这里,张统领要是还有什么不满的,大可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来找我说话。”
被称作张统领的牛眼男见齐陌言难得的严厉了语气,便不再啃声,八字胡男人看气氛有点僵,赶紧打着圆场道,“既然如此,张石兄弟就放心吧,况且主人做事一向有分寸,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张石顺着台阶下来,向齐陌言告了罪,齐陌言缓和了脸色,提笔写了封密函,用蜜蜡封了口后交给张石,嘱咐道,“麻烦张统领带回去交给你主子,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里。”
张石接了信,放入衣襟中,道了声,“齐少放心,张某先告辞了。”齐陌言微颔了下首,等张石走后,才对八字胡男道,“此人行事光明磊落也够忠诚,就是这脾气,早晚得给自己招罪。”
八字胡男摸摸胡子,似笑非笑的道,“他就这性格,心直口快,和这种人做朋友,省心。”至少他的喜怒都放在脸上,不用整天费心思去猜去想。
“这倒是,好过那些表里不一的人。”说完,齐陌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八字胡男一眼,八字胡男被看得不好意思,略带不满的道,“主人说归说,看我干嘛。”他装作抬头看天,结果只看到房顶,尴尬的别开眼,回敬了一句,“再说了,大家都彼此彼此嘛。”要是都像张石那样,还谈什么大事啊,趁早回家洗洗睡好了。
两人对看一眼,然后心照不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又讨论了一些杂事,齐陌言露出了疲容,八字胡男颇懂眼色的三言两语把事说完,随后告退离开。他算是齐陌言现在的心腹,名叫王奇,原先是西林一名久考不中的寒门考生,四国国情相似,朝中三人之二以上的官吏都是贵族豪门子弟,寒门之子要想改变命运,只有参加三年一次的国考,但能通过者寥寥无几,八字胡男连考了七八次,从不到二十的少年考成四十多数的大叔,还是考不中,他空有满腔抱负,可惜无处施展,久而久之看穿了一切,放下了当官报效国家为民造福的念头,决定脚踏实地的找工作养活自己。
后来在齐陌言的酒楼里找了个算账先生的活计,他脑子灵活,常常给掌柜出些主意吸引客源,酒楼生意越做越好,掌柜就把他推荐给了齐陌言,跟在齐陌言身边做了幕僚,在他展露了自己的学识及在管理上的才能后,越来越得到齐陌言的信任,如今已成了他为数不多的入幕之宾。
休息过后,齐陌言又一头扎入了账册中,他如今家大业大的,每天要操心的事不少,等着回话的各家掌柜能从书房门口一路排到月牙门,落尘看到这架势,自然不会去打扰他,和管家说了一声,便回到房里自行练功去了。
之前忙着霍云山的事,他好久都没正经修炼了,伏光圣法始终上不了第八层,要是哪天冷秋寒闲了没事过来考校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运气行功三个周天,气海那里总像是有个小门一般,堵着真气法力无法顺利畅行,落尘练得心气有些浮躁,他在第三次冲不开气门后,颓丧的捶了下床铺,明明只要冲过去就能突破第七层,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摒弃杂念心神合一,就是过不去,每次都会卡壳一下,之前他去问冷秋寒怎么办,冷秋寒却让他自己想法子化解,还义正言辞的说什么“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落尘放弃的往后一倒,仰面躺在床上,离开鬼族之后他一心想着找人,现在找到了,之后要干嘛又没了方向。霍云山那边的事,清风门和黑水教的事,还有陌言哥哥和那个莫离非之间好像也有什么秘密,越想脑子越乱,索性拉过被子蒙住头,啥都不想的睡觉。刚闭上眼睛不久,突然浑身上下的经脉开始剧烈抽痛,心口那似乎有团火在烧,落尘赶忙忍着痛起身盘腿坐好,该死的訾玡兽内丹,好久不发作了,怎么今天来凑热闹。
落尘以真气加冰咒压制住体内的热火之气,慢慢把訾玡兽内丹逼回他的元神里,由于缺了半魄,待好容易平复一切时,已经是浑身脱力,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从里到外的衣服都让冷汗湿透了,落尘此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能换衣服,只得任其湿哒哒的粘在身上。
他心算了下,上次内丹发作是在半年前,自从修魂之后,每年内丹发作的次数是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不断拉长,可发作起来却越加凌厉,身体的承受力也在下降,落尘心知是自己缺了半魄的缘由,想到炙之前提过,如果补不了魄,他怕是活不过三十岁。
掰掰手指,差不多还有十年时间,落尘抬手拨开眼睛上的头发,伸出十根手指看着,十年,如果到时候他注定会死,这十年的时光他应该用来做什么呢,不禁有些感慨。放下手,落尘觉得自己今天莫名的多愁善感,他动了下身体,感觉恢复了点体力,便撑着起身,慢慢的去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衣服,换好之后又理了理发髻,刚做完一切,门口传来小厮的声音,“落尘少爷,该用晚膳了。”
落尘过去开了门,快到冬天了,天黑得早,不过是下午申时三刻,太阳就已开始下山,橘红的晚霞挂在空中,散发着柔柔的光芒,落尘深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生死的事,过好眼下才是正道,他淡淡的笑了,印衬着太阳的余光,俊美的侧颜看呆了一边候着的小厮。
膳厅里炙已经坐在桌边等着,没看到齐陌言,管家解释说是还没忙完,已经吩咐了在书房里吃,落尘点了点头,不再客气的坐到炙对面,等菜上齐了就端碗吃饭。炙吃素,落尘的口味也偏清淡,是以桌上八个菜,只有一道清蒸鱼和一个上汤肉丸,其余皆为素食,但做法精巧,吃得炙眼睛都眯了起来。
如此过了几日,期间铁柱得了信过来,和落尘兄弟见面后抱头痛哭了一场,铁柱娘子由于有孕在身就没跟着过来,铁柱放心不下,住了一晚就回去了。齐陌言忙完了事,决定带落尘去见林慕天,炙想到以前林慕天对他的各种看不顺眼及虐待,眼泪汪汪的拒绝同行,落尘也不勉强他,两人约好了联络的方式,便各自上路。
西林的军队驻扎在抚州城外大约三十里之处,坐马车的话一天能到,骑马则只需半天,鉴于齐陌言的少爷身体,两人还是选择了马车,其实落尘本想用云纵术的,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但齐陌言死活不同意,并严厉禁止落尘随意使用法术。
马车慢吞吞的走在官道上,落尘心里急,坐也坐不住,不时的撩开帘子看看,要不就是在马车里挪来挪去,齐陌言被他弄烦了,喝了一声,“好好坐着,不然掉头回去。”这才让落尘稍微安分了片刻。
在黄昏时分到了军营驻扎的地方,落尘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来,一路奔一路喊,“慕天哥哥,慕天哥哥。”弄得四周的人都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跟着下马车的齐陌言觉得有点丢脸,用袖子半遮了脸跟在后头,还不忘小声叫着,“落尘,不要叫了,你给我过来。”
无奈落尘压根听不见,一门心思要找他慕天哥哥,跑到军营门口就往里闯,被守门的士兵给挡了下来,要不是齐陌言手快拉了他一把,差点被人直接拿长矛捅了。
“何人,敢擅闯军营!”守门士兵手里的长矛交叉着拦在门口,落尘被齐陌言扯着衣服后领,踮着脚用手去拨齐陌言的手,嘴里叫着,“陌言哥哥,你放开我啦。”
齐陌言不理落尘,将他往后一丢,拱着手朝守门士兵道,“军爷,我这弟弟没见过世面,刚才得罪了,我在此替他赔罪。”见守门士兵脸色稍微缓了缓,才接着道,“我们是来找人的,就是左都先锋林慕天林大人。”
守门士兵上下打量了齐陌言几眼,又看了看后头的落尘,见两人长得端正不像匪人,穿得光鲜亮丽,这才收了长矛,其中一人说道,“林先锋不在,带兵上战场了。”
“啊?”不等齐陌言说话,落尘几步跳了过来,刚想往里冲,被守门士兵给推了出来,差点摔一跟头,但落尘顾不了这些,蹲在地上仰着头问道,“他打仗去了?上哪儿打?”
考虑到齐陌言和落尘与林慕天认识,再想到林慕天如今在军中如日中天的气势,守门士兵放软了语气,客气的回道,“你们来的不凑巧,林先锋昨日刚走,其实也不远,就在嘎朗山那里,南月的兔崽子们挑事,打就打,谁怕谁啊,让林先锋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他们就知道爷爷两字怎么写了。”守门士兵说到南月就咬牙切齿的,末了还狠狠的啐了一口。
齐陌言谢过他们,拖着落尘往马车那头走,落尘低着头,没见到林慕天让他有点失落加失望,一声不响的跟在齐陌言后头,让上车就乖乖的上车。齐陌言原本没打算去嘎朗山,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再说了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当做细作人质啥的,太过凶险。他计划等林慕天打完仗再带落尘来找他,可看到落尘一幅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样子,心里不知咋的一抽一抽的疼,然后脑子一抽风,就让车夫直奔嘎朗山去了,后来回想起来,齐陌言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他当时一定是猪油蒙了心。
嘎朗山离军营又是三十多里地,想着野外露宿不安全,齐陌言便让车夫尽量连夜赶路,只是晚上天黑,即使点了灯笼也看不清路,车夫不敢太快,就磨磨蹭蹭的走走停停,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到了嘎朗山附近的小村落。
齐陌言用带着的烧饼从村民那里换到了军队驻扎的信息,西林的军营设在了山的南边,南月的在北边,两军已经对峙了七八天,偶尔有些小打小闹的,但还没有发动全面的进攻,似乎都在寻找恰当的时机,要给对手一个措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