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戏院回来,沈晋茗连夜发出二十多张帖子,邀请本邦安保,商会里颇有身份的商户共商要事。
沈晋茗从徽商老爷子的手中继承家业,自然也就承接了徽商克己复礼,坚韧不拔的风范。
年轻的时候远涉东洋,在日本歃血为盟入过同盟会。
后来沈老爷子去世之后,奉沈老太太之命,回来经营自家的茶庄---事母至孝。
沈晋茗随后开茶庄,开茶馆,开茶行。在杭州有一句话叫做,‘凡是有井水的地方,就有天馥茶庄’,所言非虚。
他的志向远不仅此,中年的时候,摸过枪靶子走过西口,淌过海潮,经宁波,上秦皇岛,过济南,压着茶包解茶进京。供应南城三成以上的茶馆之每日所需。
甚至出山海关,将茶叶远销给内蒙古塞上那些没落的王爷。
会场设在西市口老马渡码头的‘天馥茶庄’。
众人听闻沈爷相召,不等入夜就来齐了。
老马渡‘天馥茶庄’在茶庄中段位算是上乘了。一楼是众人品茶交易的地方,平日客似云来,伙计迎来送往不提,二楼装修却少了几分商业气息,多了几分闲适怡情。却是饮宴,会所,贵客商议机要的地方。将通往二楼的门一关,嘈杂不再。
沈家伙计给诸位熟识沏上最为上好的“龙井明前”,沈晋茗见众人俱已到齐,遂开口道:
“前儿我从山上下来,才发现了一件事。
馆益学堂失火了,教书先生跑掉了,孩子们都散了回家了。”
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环顾了一下大家。人群一下子窃窃私语起来:
“可不,就是啊,无缘无故着火,我那晚折腾一晚上。”
“教书先生跑了,孩子们整天散到街上,跟皮猴儿似的。”
沈晋茗扬扬手,继续说:
“学堂倒了可以再修,教书先生跑了,可以再请,可孩子们的学业一旦荒废了,就怎么也找补回来了。”
对面坐着的钱掌柜,年岁比较大,接着他的话向着众人说:“沈老板,馆益学堂说到底,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哪个不知道,这还是当年光绪年间,你家老爷子沈伯带人出钱出力建的。今儿你请我们来呀,一开腔提这件事情,我就知道,这事儿啊,你父子俩个都是一脉相承的,都是作善事有大德行的人啊!”
众人不禁交口称赞。
沈晋茗稍一抱拳,说到:“哪里哪里,多谢夸奖。”烛火中他的眼里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各位仁兄比我都清楚,什么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小时候不写不画,长大了就是一个睁眼瞎。活受人欺负一辈子。”
他示意大家用茶,自己也端起茶杯饮用一口。
“我年轻的时候,跟同盟会的一帮师兄弟去过东洋。试问人家为什么那么强?人家的孩子,从小学到中学,国家免费让他们受教育,不但有人专门教他们科学文化知识,穷人家的孩子还可以免费在学堂里吃一顿饱饭。---重振一个国家,培养出来一代人就够了。”
回想起当年,他神色更加坚毅:“日本明治维新才过去多少年?你看人家许多地方超英赶美。你再看看我们,落后就要挨打呀。相邻们!
这所学堂,我们不能继续让其荒废下去了!我们不但要建,还要建好,建扎实!
我们不但现在要建一所小学,未来有能力了,还要建中学,建大学。”
他说完了这些话,全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烛光闪烁,照在他神情磊落的脸上,嘴角紧抿,彰显出他不可动摇的决心。
众人突然一片叫好声,鼓起掌来。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们钱家出银100两。”
“那我们也出100两。”
众人皆激起了兴致,纷纷表态。
沈晋茗扬起手里的银票,跟大家说到:“我已经拿到了市政府1000两的建校赞助,另外,我沈家会再加1000两。银子的事情应该是够了,只不过急切间建学校所需要的砖头木料,水泥,沙子需要大家群策群力,各显神通地筹措到。”
“沈老板,”一个声音招呼到:“我们瑞和祥分号正准备扩充店面---正好有30袋水泥,五车河沙---这些先紧着校舍用罢。”沈晋茗看时,却是瑞和祥的东家江老板。
竹木工艺的徐当家的也说“我侄儿进山采办木料去了,店里有上好的榆木百来根,你要就去挑,成本价挑多少算多少。”
一晚上将建校采购明细全部落实下来了。
第二天,保长贴出告示,呼吁街坊四邻,但有闲力,就来馆益义塾这里除废墟,搬砖头,抬木头。沈晋茗还招募了木工,泥工,瓦工各十来名。
等到第三天,水泥,河沙,砖头,木料从各地进场之后,众人又看了保长告示,一见是这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话不多说,口口相传,妇孺老幼都一齐上阵,学基之上,一片繁忙的景象。
到了第四天,上次那两个巡警中的一个跟着他们所长经过此地,吓了一跳。只见人声鼎沸,搬木运梁之人往来穿梭不绝。
那个所长沈晋茗倒认识,叫李贵。
小巡警为了在上司面前逞能,忙拦住两个抬木头的,喝到:“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谁让你们在这破土动工的?”
沈晋茗走上前去,跟那所长打招呼。
“李所长,哎呀,幸会幸会。”
“哎哟,沈老板,多日不见。”
他直接问着沈晋茗:
“沈老板,您这是在跟这干什么?”
“李所长,这里以前不是学堂吗?”
“是学堂没错。”
“学堂倒了,是不是应该重修呢?”
“是应该重修。哎,不是,不是。”李贵干笑道“您着不是为难兄弟嘛?!”
“怎么是为难您了?”沈晋茗呵呵大笑:
“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娃儿都来帮忙,抬木头,铺砖头,他们比我们谁都希望早一天进学堂读书。”
“沈老板,你有所不知啊。”李贵收起他脸上的笑容:“这块地有争议。”
“啥争议?!这块地从大清朝时起就是咱老杭城人的公共属地,为了孩子们,老杭西们家家捐款,户户出力,才建起这么一座义塾。培养了多少莘莘学子。很多人出人头地
改变了命运。你敢说,你们老李家,没人在这里读过书?没受这里头的一点点恩惠?”
李贵被问得瞠目结舌:“是是这么说,问题现在形势情况不同了。学堂不办可以,或者你上别的地方建;这块地呀,被日本人看上了,要在这里建纱厂。”他解释道。
“我们不管什么日本人,哪国人!!我们只管自己的孩子,我们只要自己的学校。”
沈晋茗大手一挥,掷地有声。
这时,在一旁铺石头的几个孩子听了,围了过来。有几个八到九岁的,毕竟是孩子,忍不住附和到:“对!我们要读书,不要纱厂我们要学堂!”
“去去去!!哪里来的穷瘪三!”李贵正不耐烦,对着身旁的一个孩子一把大手伸出去,正叉在孩子的后颈脖子,一把用力掼下去,猛猛地摔倒在碎砖石上,膝盖鲜血直流,孩子直接晕了过去。
“你!”沈晋茗忙抱起孩子检查伤口。
旁边孩子的娘尖叫一声,一头撞在李贵的胸口,又抓又挠。
所有人都张望过来,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慢慢走了过来看---义愤填膺。
李贵见群情汹汹,一时热血冲上脑子,没有多想,竟然拔出配枪,往天空一放。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捂着耳朵向下一蹲,
“娘希匹!我看谁还敢过来。”李贵的脸涨得通红,歇斯底里地喊。
却听到一个声音慵懒地从身后传来:“来人,把他的配枪给我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