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傅平兮第二次见到传言中的定侯,叶南瑾。
他一袭锦绣白衣,衣襟上的银色纹路,在夜色中隐隐流动,他就那样懒洋洋的坐在树下的藤椅上,即使这僻静的院落,也无法遮盖他满身清贵的气质。
叶南瑾的面容,隐藏在暗暗的夜色中,在昏黄的灯影里,模糊成一片。
他手边放着一本书,傅平兮隐隐约约看见三个字:桃花妖。
旁边还有一人在有条不紊的泡茶,那泡茶的手艺,堪称一绝,空气中满是淡淡的茶香味。
“傅平兮见过侯爷!”傅平兮微微颔首,恭敬中没有丝毫屈意奉承。
叶南瑾随手一抬,“傅大人来了,坐,刚到的龙井,尝尝。”
傅平兮也不推迟,一撩衣袍,稳稳当当的坐在叶南瑾的下首,“晚膳有些咸,确实渴了,多谢侯爷。”
岑夏将泡好的新茶放到傅平兮面前,“傅大人,我是岑夏。”
傅平兮颔首,结果茶杯后,抬手轻轻一拂,随后浅尝三口,唇齿留香,韵味十足,久久才道:“果然好茶。”
叶南瑾也浅浅抿了一口,“看来傅大人也是懂茶之人。”
傅平兮低眉浅笑:“不敢当,只是我爷爷爱好喝茶,饭后总要泡上一杯,闲暇时跟在他身边,偶尔也会喝上几口。”
叶南瑾放下茶杯,随手翻翻手中的书,然后递给傅平兮:“桃花妖!这话本子傅大人看过么?”
傅平兮自然的接过来,随手翻翻,“听下面的人讲过,我自己也随手翻了一次,画工的不错。”
“嗯,这本书,借你了,看完以后,接的还我!我可是花了好大的价钱,才弄到手的。”
“是!”
“对了,傅大人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这话问的直白明了。
傅平兮面色无常,淡定的回答:“任何事,做的再隐秘,都有几迹可循,用心一些,自然不难。”
“难得你这么坦率。”
傅平兮起身,“侯爷谬赞,天色不早,下官告辞。”
离开前,叶南瑾忽然说了一句:“那个桃花妖,你好好看看,千万不要弄丢了。”
说的是“桃花妖”,不是那本书!傅平兮脚步一顿,随后离开。
傅平兮离开后,岑夏不解地问:“侯爷这是打算帮他了?”
叶南瑾起身,随手挥挥身上的落叶,“傅家,傅平兮,不错。”
叶南瑾的眼光何其挑剔,能从他口中的得到“不错”二字,实属不易。
叶南瑾吩咐道:“墨春,我观傅大人很是新喜欢今日的龙井,你把剩余的,包好送给他。”
“是!”
傅平兮走到刚出院子,墨春就跟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傅大人,我家主子吩咐将这罐龙井送与大人,大人办案劳累之时,可以提提神。”
辛成替傅平兮接过去,傅平兮道:“替我多谢你家主子。”
在回程的路上,辛成不解的问傅平兮:“大人,定侯又是借你话本子,又是送你茶,他到底是何意?”
傅平兮打开墨春送来的食盒,在食盒的最下层,果然找到一封信,傅平兮看完信后,才慢慢道:“你立即派人去城东,暗中将陆云舒保护起来,之后,将她的一言一行仔细报来。明日,天一亮就将县尉的公子梁亦宣带到衙门来见我。”
“是!”
无论阳岳峰被杀案在朝廷、在官场,搅起多大的风浪,对于像云舒这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来说,日子跟以前一样过。
这一日,天刚亮,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望着这淅淅沥沥的秋雨,云舒心中无奈的叹气。
出门前,李兰芝追到门口说:“云舒,云浅的宣纸用完了,你卖完豆腐以后,就绕到城西去买回来吧,对了,要调好一点,也不要太贵的那一种。还有,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些米,家里没有了。”
说完这话,没有等云舒答应,也没有给钱,就返身回屋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云舒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有一个姐姐云若,已经出嫁,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云浅。
云若是长女,是第一个孩子,自然备受宠爱。
第一个孩子是女儿,第二胎时就殷切期盼儿子,结果又是一个女儿。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妹妹是幺儿,最小的,又会念书识字,乖巧伶俐,李兰芝捧在手心里疼。
只有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老二,最不受待见。
云舒摸摸衣兜,衣兜里只有几个铜板,这些还是待会儿要用来找零用的。
云舒抬眼望望天,今日天气不好,估计豆腐也卖不完,哪儿来的钱买宣纸啊?
云舒的视线落在陆运发身上,陆运发低着头,久久才道:“我去就可以了,你去别处看看,有没有需要跑腿或者帮忙的活计,小心一点,早些回来。”
说完,就独自一人拉着豆腐,走了。
云舒看着陆运发远去的背影,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
最后,还是无奈的朝巷子外走去。
找了好几家茶楼酒肆,终于在望江茶楼找到了一个端茶倒水、跑腿的活计。
望江茶楼位于鄢陵县望江河畔,是鄢陵县非常有名的茶楼。望江楼有三层,一楼是大厅,设有很多茶位,还有说书先生说书,二楼三楼都是包厢,而临江的那一面则价格相对较高。
望江楼的说书先生忘白,自从望江楼再次开业,他就在这里说书。他的名字在整个鄢陵县也是响当当的,每每一个平凡的故事,经过他绘声绘色的讲解,都会吸引很多人,一边品茶,一边听书。
这样的地方,伙计的工钱高,运气好还会遇到一些大方的客人打赏。
但这儿的伙计,都是固定的,今日也是赶巧,有一名伙计因为家里老娘突发疾病,刚来一会儿就赶回家去,掌柜正焦头烂额,一看见云舒,立马就将她拉进去帮忙。
她嘴甜,脑子灵活,手脚利落,又总是笑眯眯的,虽然长得一般般,但是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一眨一眨,像会说话一般,笑起来很是讨喜。偶尔有活计,掌柜们也都也都喜欢找她来临时搭把手。
云舒一边像一只蝴蝶一般穿梭于楼上楼下各茶座之间,一边竖起耳朵听说书先生说书。
今日,忘白先生讲的是睿贤皇后的传奇故事。
睿贤皇后,是当今圣上唯一皇后,也是一位人人称颂的传奇女子。可惜,九年前,病逝于京城皇宫。
这位睿贤皇后,名谢颖,出生于京城有名的书香世家谢家,是谢家嫡系一脉最小的女儿。
传闻,这位谢皇后,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到十岁的年纪,就名满京城。求求娶的男子,拍起来可以绕京城好几圈。
谢颖十五岁时,当今圣上的还是皇子,在北境抵御外敌凯旋归来,为了嘉奖他的赫赫战功,就将谢颖赐婚给还是皇子的今上。
婚后,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那时,先太子和今上因为权利争夺,多次陷害今上,作为皇子妃的谢颖凭借自己的聪慧和胆识,协助今上成功登基,今上登基的同时,被封为皇后。
今日讲的就是睿贤皇后被封为皇后之前的一些传奇小故事。
对于这位皇后的故事,云舒以前听过,但忘白先生讲得绘声绘色,直白生动,获得满楼听书的人,不停的喝彩,云舒也听的专心。
“云舒,三楼的天字房来了尊贵的客人,他们毛手毛脚的,我怕伺候不好,你去!”掌柜的在一楼的一根柱子后面找到云舒,将手中早已备好的上好茶水递到云舒手中。
“好嘞。”云舒笑眯眯的接过,稳稳的端着盘子上了三楼来到天字房。
天字房,是临江的一个包厢,环境清幽,视野开阔。
云舒抬手敲门,声音清脆利落的叫到:“客官,您的茶水到了。”
立即有人开门,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很年轻,“进来。”
云舒只扫他一眼,就目不斜视的端着茶水,走到桌前利落的摆上,“客官请慢用。”
能够进天字房的人非富即贵,这些人一般都有一个习惯,不喜欢别人窥探他们,在云舒看来,这些人就是秘密太多,怕别人知道。
云舒乖巧的退出去,在离开前,还是抵不住好奇的瞄来一眼整个房间。
房间里,除了刚刚开门的人,还有两个人。一个竟然是她熟悉的梁亦宣,他正规矩的坐在桌前,斟茶,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云舒;而另外一人面朝窗外,一身深色锦服,双手背在身后,他笔直的站在那里,如一棵挺拔的松柏,浑身伤血都泛着微微的冷意。
云舒开门准备离去,“等等。”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是梁亦宣。
云舒一个标准甜蜜的微笑转身,“客官有何吩咐?”
“辛成!”
辛成转身走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坐!”傅平兮一撩衣袖,坐下。
云舒这才仔细打量他。
哟,又是一根长得好看的男子,轮廓清晰,棱角分明,好英俊啊!
只是那双眼睛,如古井般幽深,仿佛一对上,就能把你给吸进去,有种死无葬身之地的感觉。
云舒眨巴一下眼睛,笑眯眯的走过去,歪着脑袋:“客官!不知道小人有什么可以为客官效劳的?”
傅平兮淡漠的眼神落在云舒身上,“鄢陵城的茶楼酒肆有女子为伙计,我还是第一次见。”
梁亦宣默默的扫了她一眼,随后转开。
云舒嘴角一抽,心中诽谤,那是你孤陋寡闻,不咸不淡的回道:“小女子不偷不抢,自食其力,用劳动换取钱财,养活自己,这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