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士春此举实在突兀,又兼身法奇快,令人错愕不及。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后,许江奎当先大叫道:“三弟不可!”同时抢身上前拦截,却怎奈终是迟了半拍,只看戴士春手中的短剑距离陆炳的胸膛仅余一寸之遥。
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听得“噌”一声响,便见一名锦衣卫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戴士春面前,又见他手中绣春刀顺势横挡,立时就把汹汹刺来的短剑隔开。
戴士春一击不中,也不迟疑,手腕瞬间翻转,短剑再次向陆炳刺去,然而此时众人也已反应过来,都纷纷起身向陆炳护去。
陆炳忽然咳嗽了一声,护在他身前的锦衣卫立时会意,当即分开众人,直迎戴士春而去。
长刀短剑相触,那锦衣卫招式陡变,在错开戴士春的短剑后,长刀顺势而下,竟直取戴士春手腕脉口处。
戴士春心中一惊,连忙收剑回护,却可惜他招式已经用老,再想变招已然不及,手上的筋脉也在一瞬间就被绣春刀齐齐割断。他手上吃痛,急忙纵身后跃,可那锦衣卫却丝毫不让,又抢身上前,长刀挥动,直取他另一只手的脉口处而去。
许江奎眼疾手快,立时滑步上前,右掌向那锦衣卫拍出,左手也同时向戴士春衣领抓去,以期能躲过这一刀。却不料那锦衣卫的身形丝毫不变,左掌也迅速拍出,并与许江奎对了一掌,他这一掌势大力沉,许江奎吃力不住,身子瞬间向后退去。那锦衣卫则是勇者得前,余力不减,身形再度暴涨向前。
众人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紧随着便听到了“啊”的一声惨叫,戴士春左手的脉口处又现一道创口,跟着又是两声哀嚎,那锦衣卫竟顺势把戴士春双足的足筋也割断了。
断人手脚筋,就无异于是要毁了此人的毕生修为。此时场中旁观众人均是惊呼一声,都觉陆炳此举太过狠辣,但转念再想到“洞庭五侠”犯下的滔天杀孽,心中就突然不觉此举有多毒辣凶狠了,不过这锦衣卫的武功之强,倒也给众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毕竟仅用区区五招便将成名已久的戴士春打成残废之躯,这等身手便是放眼当今武林,也可属绝顶高手之列。
戴士春倒在地上痛苦扭曲起来,口中也开始怪吼连连。一旁的许江奎早已惊慌失措,此时跌跌撞撞奔到了戴士春面前,跪地俯身将他抱在怀中,泣声问道:“三弟,你怎么样了?”
戴士春强忍疼痛,大叫道:“他断我经脉,毁我余生,我…我要杀了他!”
许江奎转面怒视那锦衣卫,大声喝问道:“你制住他便可,为何非要断他手筋脚筋?”
那锦衣卫却如冰山寒雪,面上不露丝毫情绪波动,更不应答,只是默默收刀回鞘,又快步回到了陆炳的身后。
陆炳端起茶盏浅呡一口,随后起身走到许江奎面前,淡淡道:“在这世间上,向来只有不能动弹的废人才最能让人安心,对吧?”
许江奎悲愤已极,但仍强自镇静,右手暗使劲力点住了戴士春的哑穴,以防他再胡乱说话,然后才说道:“陆大人说的是,我这三弟只因气迷了心窍才会犯糊涂攻击大人,但眼下他已受到了应得惩罚,还望大人能开恩赦免他的罪过,放他一条生路吧。”
陆炳咂舌道:“先前若不是本指挥使的护卫出手及时,恐怕本指挥使早已命丧他手。唉,此时再想起先前险境,本指挥使仍是心有余悸啊…”
许江奎鉴颜辨色,知道陆炳并不愿轻易宽恕,于是便放下了怀中的戴士春,冲着陆炳跪倒磕头不止,说道:“陆大人一身武功已至登峰造极之境,便是世间一流好手也轻易近不得大人身侧,大人又如何会被区区一个戴士春伤到!”
这番恭维的话对陆炳极为受用,他扬了扬剑眉,说道:“此话倒是不假,不过这意图刺杀朝臣的罪过也不是轻易就能赦免的。”
许江奎缓缓抬起头来,环视场中众人,眼中满露哀求之色,众人见状,心中也都生出了同情之意,虽说大伙儿都愤恨“洞庭五侠”草菅人命的恶行,可又想起往昔交情,终是不能袖手旁观,于是纷纷向陆炳求情。
陆炳见众人相求,也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念在他是神志混乱导致犯错胡为,本指挥使便饶过他行刺之罪,再不予追究。但他从前犯下的杀人焚村之罪却是不能赦免,本指挥使会先将他收押到诏狱内,待取证审明以后再做定判。”
许江奎在听到“诏狱”二字后,顿时面若死灰。要知道,锦衣卫的诏狱也别称为“人间地狱”,狱中刑罚之残酷血腥,实在令人发指,凡是入狱之人,便算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里,更何况眼下的戴士春已形同废人,若是进去了,只怕就再没有命能活着出来。
许江奎越想越是绝望,缓缓抬眼望向陆炳,欲要再哀求一番,可他刚一抬头,却见陆炳的面上正似笑非笑,竟给人以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觉。他心中猛然一凛,暗道:“陆炳与我兄弟几人往日里素无交往,为何今日又要邀我兄弟二人进来?之后又仅因三弟的一句话便对我二人不依不饶,难道仅是因为我们屠村之故?不对,不对!听他话语,似是知道那桩旧事已久,若想要捉拿我兄弟几人归案,又何必偏偏等到今日才动手?更何况今日仅有我和三弟在此,他若是把我们一抓,岂不就给另外两人放出了消息?”
他越想越觉奇怪,心中疑团也越来越多,可就在这时,又听到陆炳向身后的锦衣卫吩咐道:“去把戴士春绑了。”
许江奎立马回过神来,急忙把戴士春护到身后,同时急声叫道:“且慢动手!”
陆炳面色一沉,问道:“许二侠,你欲如何?”
许江奎情绪激愤,心知今日再无退路,于是大声道:“我兄弟二人当年做了错事,确实该死,但也不劳你锦衣卫动手,待会儿我兄弟二人自会了结!只是我尚有一事不明,还请你实言相告!”
陆炳点了点头,说道:“你可是想问本指挥使,这桩二十年前的血案我是从如何得知?”
许江奎摇头道:“你先前所说不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可我要问的却不是这个,我只想问你,你们锦衣卫直至今日才追责起此事,难道就只是想要讨一个公理吗?”
陆炳正色道:“若不为此,还能为何?”
许江奎在盯着陆炳看过一会儿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就要弯下了腰去,但他的笑声中却满含凄惨与悲凉,众人闻之,无不动容。
半晌后,他渐渐停住了笑声,并反手拍开了戴士春的哑穴,问道:“三弟,做了错事该不该偿还?”
戴士春虽然傻愣了些,可心里也知今日横竖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于是朗声说道:“该!这辈子哥哥到哪儿,我便跟到哪儿,不离不弃!”
许江奎泪流满面,哽咽道:“好兄弟,你且先上路,哥哥随后便来。”言毕,陡起右掌,猛然向戴士春的心口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