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了身后数百人,也不知他们又要如何竞争那杂役弟子的名额。
那老者似也不关心杂役的遴选,匆匆委了一名执事负责。便带着朱珏等八人直奔七里外两山之间的那条“炼心路”而去。
八人中自然包括胖子陈默,挑战的人是朱珏,结果却要他来领受。自然要同来观看。
虽山间行走,众人却被那老者加了几道神行符,顿时神清步健,迅疾如飞,几盏茶的功夫,已来至峭壁索桥跟前。
只见区区四条铁索,悬于数十丈长的两山之间。
那悬崖说是百丈,却深不见底,下方隐隐有水流之声传来。未至桥边,已觉冷风扑面、凉气森寒透骨。
两条铁索间,铺陈着九尺余宽的木板。另外两条则是扶手……山风冽过,扯的索桥不住摇摆,被笼罩在山间氤氲和桥周围的灰白雾霭之中,时隐时现、更添神秘。
想必那就是所说的迷雾了。
桥前早有一名执事和几名弟子等候,见老者到来,忙躬身施礼。
“开幻阵。”
老者也不废话,那执事领命忙安排人开启机关,注入灵石。
只见桥上空气莫名一颤,如水波般扩散开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鼻中似闻到一股檀香味道,再看那雾桥,仿佛也没什么不同。
一定有什么不一样了,朱珏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陈默早已面如土色,牵了牵朱珏的衣角,“大哥,还是别闯了。瞧这情形,就是没有幻阵迷雾,我一个人走过去都害怕……杂役就杂役,可也没什么不好。”
“你懂什么!”
朱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腔调。
“我受伯父所托,更立有心魔之誓,必护你成就!况且修真之路,本就如逆水行舟,怠懒怯畏者早晚烟消云散,勇猛精进者方有一线生机……你大哥我做的是死中求活的买卖,只管放心吧。”
听到此言,那老者眼中精芒一闪,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此刻朱珏心中却也微微得意--这表现还不错吧……
其实他心中早打好了算盘。
原因?
那可就太多了。
誓言的确是一方面。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朱珏的行事原则。
而且自己这么拼命为陈默赢得这一丝机会,他能不感激涕零?他成了外门弟子,和自己成了外门弟子有什么区别?丹药功法什么的还会远吗?
一旦成功,一个外门一个杂役,自己身边倒少了个拖油瓶。
最最关键的一点,丹华派能这么容易就让自己死了么?
面对一个还未拿到赎金、不敢撕票的绑匪,自己这个肉票质子除了不能活得从容潇洒外、还不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自己虽然和那陈长老其实没什么关系,可丹华派还不知道啊。
所以陈默和自己想要在派内痛快恣意恐怕很难,可想要痛快地去死却也不易……
只要自己还在丹华派的眼皮底下,那整个丹华派就是自己的保镖!
况且朱珏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
若说幻境,也不外那么几条
艰难险阻、不馁不绝,虽然年轻,自己却已然经历了;刀山火海、白刃交前,经历过砍头的自己想来也没什么畏惧的;魔音震慑、妖言蛊惑,自己心志坚定,更兼所学有圣人之言、道藏之箴,想来能够应付;只是那美色惑诱、欲海生波么……
想到这儿,坚定的心内不免一丝颤动。
罢了!
该来的总要来,该历的总要历,就当一场春*梦了无痕了……
“走到对面便算成功,你们谁先来?”
老者打破了几人的思绪。
“我!”
见别人都不太想打头阵,一个满脸青黑胡茬的锦衣大汉跃前半步、满不在乎地答话了。
老者点头,一挥手,示意开始。
那汉子表情虽满不在乎,动作却是警惕。
上桥第一步,右脚还在桥外,左脚凌空,缓了缓,方虚踩下去。
停了片刻,见无动静,才踩实脚步。
第二步第三步皆是如此,此刻锦衣大汉已完全上了桥面,距朱珏等人已有一两丈。
可能是没有想象中的压迫袭来,那汉子表情渐松,逐渐加快了脚步,已走出四五丈远,进入了迷雾的范围。
甫入迷雾,只见那大汉步子一缓,从侧后方望去,虽看不清表情,却依稀能见嘴角下巴抽动,想来应该是面显挣扎、狰狞毕露。
复走几步,早失了直线。众人只望见索桥于迷雾风中来回摇摆,那汉子似已不知在桥上,步态歪斜,一步三晃。众人莫不心惊。
眼瞅着快至桥侧,就要踏空。
这边一个同来挑战、穿着劲装短衣的可能是他的同伴,立时大叫:“段克,快醒醒!”
连喊两遍,方喊停了对方。
那桥上大汉似乎脑中瞬间清醒,明白了自身处境。向下望去,一脚已悬在空中,就要踏错!慌忙收回脚步。一扭头,见才走了不到五分之一。那汉子倒也果决。趁着一丝清明,竟咬破了舌尖,吐出一蓬血雾。一扭身,往来处连滚带爬了回来。
刚离开桥面,早瘫软在地上。
方才唤他的同伴一把将他扶住,“好险!你差点回不来了……怎么样?都经历了什么?”
那汉子却只顾着呼呼喘气,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这迷雾令人失神,幻阵却造无边幻象,各人所历皆不相同……哼,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谁是下一个?”
老者不为所动,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俺偏不信邪!我来!”
旁边又有三人,站在一处,显是一起的。当中有一白面青年不顾身后两个同伴的拉扯,走上了桥面。
这回竟比方才那大汉多走了数丈,已快走到了三分之一处,步伐方缓了下来,背影颤动、似乎是在嘿嘿傻笑。
接下来,步伐便开始了歪斜踉跄,也不知他脑中正经历什么。
渐渐又至边缘,他那两个同伴见势不妙开始不住呼唤,声嘶力竭连喊了数遍,终于将将唤醒了他。
那青年已满头大汗,看看前方,刚过了三分之一,知不可为,转身果断退回。
谁知回走了几步,复又入迷。
桥这边的几人依稀望见他脸上似怒似笑,嘴皮翻动、似在说着绮语梦言。
步伐旋转反复,惊得他的同伴连连呼喊,连喉咙都哑了。奈何却仿佛没了效果,他丝毫听不到!
只见那白面青年痴痴笑笑,一步斜踩出去,已然踏空!
身体歪斜跌落的刹那,脸上的痴笑犹自不变,仿佛身处美梦之中,定格在那一刻。
没有惊惶呼救,也听不到坠落之声。
一阵山风拂过,桥上已无斯人!
良久。
桥头这边的几人脸色煞白,似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他的两个同伴才撕心裂肺地大喊:“于长老,你为何不救!为何不救啊!”
“哼,是他自己不自量力……还有谁?”
于长老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般,轻描淡写地问道。
“我们弃权!”
“对!我也不比了……”
白面青年的两个同伴,还有方才那大汉的同伴纷纷都道。
于长老不再理那些人,将头转向了没说话的三人。
陈默、朱珏、和一箭袖黑衣的少年。
朱珏拍开胖子陈默阻拦的手,就要上前。
身旁那少年却一拍他肩膀。
“我……先试试。”
朱珏扭头,只见黑衣少年苦涩一笑:“我叫原平,若是死了,你配记得我的名字。”
眉头一扬,朱珏感觉碰到了知己,微微一笑道:“我叫朱珏……言那生死尚早。送你一句话……”
重重一拍对方肩膀,“你能行!”
原平点点头,转身迈步,已是上了桥面。
见他步伐缓慢坚定,却毫不滞涩。
不多时,已渐渐隐入十几丈外雾中,依稀能望见人影。
此人明显强于前面两个,七十余丈的索桥,已走了近三十丈,脚步方慢了下来。
复又行了四五丈,脚步已是散乱,显然已是失迷。
眼瞅着原平越来越危险,就要重蹈前面那人的覆辙,桥头这边的朱珏连忙接连两声暴喝:
“叱!咤!”
身处桥上的原平蓦然惊醒,侥幸勘勘止住。感激地回头看了一眼。
朱珏虽没有什么神通法力,却博闻强识、能过目不忘。
像这种收腹闭口音和佛家的金刚音有异曲同工之妙,对收束心神往往有奇效。
一时运足气力暴喝而出,兼有山谷间回音扩大,果然建功!
原平趁着稍稍清醒,度量了一下长短。
眼看即将过半,咬了咬牙,竟又果断前行。
复往前数步,似更加艰难,压力陡增。原平感觉自己又欲迷失。
不敢再犹豫,把心一横,右手拔出绑在腿上的匕首,一刀便插在左肩之上,献血顿时淋漓而下……
看他那决然之势,想来若不是顾忌走路,原是想攮在大腿上的。
这样仗着疼痛带来的清醒,又行了数丈,步伐便又不得不慢下来。
原平一咬牙,右手拔出左肩上的匕首,向下几寸,一刀又插在左臂之上。
趁着这点清醒,不敢耽搁,又抢前紧赶了几步。
如此反复,不断前行,左臂上早一片血肉模糊……
蹒跚依然不止,方向只是向前……
原平额头大汗直流,滴落肩上混成了血水……
良久……
这边桥头众人只听得迷雾对面遥遥传来呼喊。
“我……到了。”
于长老点点头,望向朱珏。
“该我了。”
朱珏却洒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