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小泽走了,从那天再没回过第二中学,也没见过任何人。.最快更新访问:щщщ.79XS.сОΜ。刘烨刚和衡信去找过几次,他都避而不见,听他母亲说,他回去没跟任何人说过话,每天天不亮就到菜地里拔草,天漆黑才回家,除了吃饭就抱着房间那把木吉他,弹着没人听懂的调调。
听说,这样的日子他过了足足三个月,直到中秋前后,有个同乡的包工头回家探亲,走的时候把他带到西部某个城市打工了。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提起帅小泽笔记本的事情,似乎也淡忘了那么个人,二中剩下飞贱衡信和小贱贱刘烨刚。虽然有时候其他四贱也去过玩,可再也找不到以前七贱在时的快乐。
不久后,伍欣欣也走了。有人说她是生生被欺负走的,桌兜里常凭空多出些剩饭菜,招苍蝇和老鼠;平白无故走在街上会忽然被人绊倒,就连在宿舍睡觉都会忽然被人暴打一顿,而这一切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确切证实。还有人说她去上小中专了,她一年前已经考上小中专,只是为了某种原因休学一年,如今时间到了自然得走。当然,还有人说是帅小泽悄悄报复,可这些说法都没有得到求证,因为没有人在二中见过她,流言蜚语流来流去就淡化了。
古城西安,是个有着千年文化底蕴的古城,一个典型的慢节奏城市,这样一个慢节奏城市,正悄悄酝酿着一场大的变化——中国西部大开发。
北郊的八府庄附近的一个工地里,帅小泽正在干活,忽然有人在工地大‘门’口的简易房旁边喊:“帅小泽,谁是帅小泽!挂号信!帅小泽在不在?”
“碎子儿(小孩儿)!有人喊你!”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工人,拍了一下帅小泽的肩膀,指着大‘门’口说:“卧塝(那边),快看些,像是个送信地!”
“啊,真是送信的,难道说她肯给我回信了?”帅小泽自言自语说着,往‘门’口边走边看,果然有个穿邮递员衣服的人在‘门’口站着,走出去十几米才回头向那个陕西本地大哥说:“谢谢陈哥!”
“呵呵呵,快去看去,”陈哥憨笑着朝他挥挥手,“碎子儿还是‘毛’嫩,一出‘门’儿几年都不回家,说不定是家里人想你,催你回家说媳‘妇’儿嘞!”
帅小泽笑了笑,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口,在邮递员登记本上规矩地签上大名,接过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收到信,尤其是在渴望袁欣敏回信的时候,不免有些小‘激’动,手指颤抖着慢慢撕开信封。里面是两个红本子,还有一封打印的信,很明显不是她的回信,跳跃的心立刻又沉了下来,慢慢地打开信纸,是一个公函,大意是通知他以优异成绩通过电大函授课程等级考试,获得该校的荣誉证书,一并寄来的还有中等院校毕业证。
沉静了大约一刻钟,帅小泽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把证书和信重新装入信封,塞进工作服口袋,笑呵呵走进工地,跟陈哥几个大概说了几句,转过身继续干活。
有了毕业证的帅小泽,心里也多了几分信心,他开始着手找新工作,晚上回到住的地方又兴奋地写了第五十封挂号信。第二天早上找工头请了一天的假,一方面要去邮电所寄信,另一方面想把写好的几份简历‘交’个职业介绍中心。
跑完几个职业介绍中心,还不到上午十一点,一向不出‘门’的帅小泽,除了上工之外就是在住的地方呆着,最远就是一公里外的邮电所,所以从职业介绍中心出来,他仍然坐上回程的公‘交’车。秋风吹在脸上,觉得很舒服,他很久没有这么惬意地吹风了,想想凤城的公‘交’车,再想想刚发出去的几张简历,默默祈祷这几十块不要白‘花’,随着又想起了七贱,想起了阿莲,思绪跟西安城的公‘交’车一样时快时慢地晃动。
一个急刹车,公‘交’车靠站,很多人埋怨司机停车太猛,广播里想起报站声。
“哎呀,我的投标资料!”一个‘女’孩儿用普通话大声叫喊,接着就是一堆纸片在人头上面‘乱’飞,有的落到脚下,还有几张的顺着窗口飘出,落到路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地,让一下,我赶时间!”一个说着本地方言的男人挤过人群从车后‘门’下车。
“司机师傅,等一下!我的资料全散了!怎么办呀?”小姑娘急切地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女’子!你的纸掉地上嘞!”“这是我捡的,你拿着!”“大伙帮忙给捡一哈!”“看,马路边还有!”不少热心人帮忙,还有人提醒她,但都是用本地方言。
帅小泽本就里后‘门’旁边,看到有纸张穿过窗口就注意着,等车停稳就跟着下车,小心翼翼地在马路上捡了车流中的纸,又到路边道沿捡了剩余的,在车子缓缓开动时跳上了车前‘门’。司机见他没投票就往后面挤,不由得喊了起来,他连忙到司机跟前解释。
车子恢复了时快时慢的节奏,帅小泽也挤到正在整理资料的‘女’孩儿跟前,这是个身材微胖但体型匀称的本地姑娘,二十岁上下,长得白白净净圆脸庞,细眉‘毛’大眼睛,黝黑的马尾在身后摆动,一边整理资料顺序,一边用方言跟周围人们道谢。
帅小泽把捡到资料递给她,她笑着连声道谢,然后低头继续整理,猛然间一抬头,发现帅小泽仍在她面前站着,腼腆地看着她笑。
“我好像已经对你说过谢谢了,你——还有什么事吗?”‘女’孩儿用标准的普通话对帅小泽说,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面前这男孩儿有什么企图。
“啊,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冒失了,”帅小泽脸瞬间红了,明白自己的举动吓着人家了,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弱弱地说:“刚才下车捡纸前好像听你说这是投标资料,但我发现有几个数字跟国标不符,担心影响你投标,所以想提醒你一下,要是吓着你了,跟你说声对不起!”说完,转身向后走了两步,背向‘女’孩儿站,手扶着头顶的扶杆。
“对不起,这位师傅,刚才是我多心了,你能告诉我是哪个地方错了吗?我得赶紧改正拿给老板,要不然准挨骂!”‘女’孩儿赔笑着喊,又换了一副可怜的表情。
“哦,别叫我师傅,我也是新手,”帅小泽扭过头,腼腆地看着‘女’孩儿说,“就是我刚给你的那几页,四十九页第四行有个gb1344-1899,1344是矿渣硅酸盐水泥的代号,今年初才制定,后面的年份应该是1999,你写的1899是一百年前,那年代还没有这种标准!再有五十一页第九行有个优质碳素结构钢编号gb斜杠t3077-1995是错的,那是合金结构钢的编号,应该改成gb斜杠t699-1995!”
“啊!”‘女’孩儿怔住了,嘴巴张大盯着帅小泽说不出话。
车上有许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帅小泽,跟‘女’孩儿一样发呆,想不到眼前这年轻人在下车捡东西再赶车的瞬间,还有时间看的如此仔细,更惊讶于他连几页几行错误数字和更正都能轻松说出来。
“对不起,你能不能写下来,我没记住!”‘女’孩儿迟疑了一下又说,说完以后感觉还是不妥,连忙弱弱地追加:“师傅,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把这些都看一遍,我怕其他地方也有错漏!”接着,手里的一沓资料也举了起来。
“啊,呵呵,不是吧?”帅小泽不还意思地挠挠头,为难地看着‘女’孩儿说:“可是,我要在含元路下车,就剩三站路,你这个,这么厚,怎么看?”
旁边的乘客一片哗然,有的笑着起哄,看笑话似得来回扫视帅小泽和‘女’孩儿,有点讥笑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年轻人,自己找了个麻烦。
“没关系,你在哪儿下车,我跟着你一起下,等你看完了再走,”‘女’孩儿认真地说。
“那,那好吧!”帅小泽无奈地看看她,猜想她是急着‘交’差,也只好勉强答应,可怜自己这一天假期就得跟她那招标资料耗上了。
“小师傅,我叫张导利,弓长张,指导的导,顺利的利,叫我小张就行,请问你怎么称呼?”过了几分钟,‘女’孩儿主动搭话,虽然很客气,却在师傅前面加了个‘小’字,从她这样的‘女’孩儿嘴里说出,听着不免有些刺耳。
“别叫小师傅——你——”帅小泽本想指责她年纪也不大,又觉得车里人多磨不开,柔声道:“叫我帅小泽吧,元帅的帅,大小的小,三点水的泽!”
“呵呵,帅小师傅,请问,你是哪个大学的?”张导利轻轻一笑,继续和他说话,而对他的称呼却只是在小师傅前面加了个‘帅’字。
“你——你还是,叫我名字好吗?我就是含元路进去一个工地的小工,什么大学也没上,”帅小泽几年来没有跟‘女’孩子说过话,还真不知道这里的‘女’孩说话是这样奇怪。
“啊,真不好意思,你,你刚才,好厉害呀!”张导利这次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一个在读的财会专科高材生,在人家小工面前竟这么渺小,声音也低了很多,“我们经理是建筑专业的,也没你本事。”
“人的机遇不同,学的东西也不同,我从乡下来的,没机会上大学,就只能‘抽’时间读夜校了,要不然这辈子只能当小工,”帅小泽说着竟生出几分自卑,想想那些好朋友,大概都在大学里尽情滴汲取知识。
“帅小泽,你这种积极上进的‘精’气神儿,比很多大学生都强嘞!真的!”张导利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说,称呼已经变成他的名字。
“不说,我到了,你要让我看资料就下车吧,”帅小泽说完径直往后‘门’走去,脑子里正想着‘小贱贱’刘烨刚,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如愿以偿地跟袁欣敏上同一所大学,会不会已经成为恋人。
“来了,等我一下!帅小泽,你有空了,能教我那些建筑知识吗?你会不会画图?”张导利随即跟着他往后‘门’走,边走边说话,身后的乘客还有人把羡慕的眼光投在二人身上。
帅小泽帮着张导利认真地把投标资料看完,还在一家打字部更正了错字,装订好以后才告辞。她自然是十分感‘激’,给他传呼号码以后还一起吃饭;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有上工以为的朋友,也是第一次吃陕西名小吃——凉皮,所以很开心,两人边吃边聊。当他得知她老家也在凤城,在一家装饰工程公司工作,还专‘门’写了一张简历,希望她带给公司领导,起码多个机会。
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原来张导利的姑姑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娘兼采购部经理,所以帅小泽顺利的被聘用了。
告别了旧工友和工头,他很快适应了新的工作环境,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成为设计部骨干,住的地方也换了,还配了传呼机。闲暇时候他不再闷在屋子里,但仍是把大多时间用来学习,他报了电算化培训班;还‘抽’时间徒步走了大半个古城,吃了很多名小吃,了解了许多古城文化,大街小巷。当然也和张导利一起逛过夜市,吃过著名的羊‘肉’泡馍,喝了别样的汉斯啤酒,看过美丽的大小雁塔,去过铁路工人文化宫看电影,到过‘露’天舞厅,还在广场的点唱机吼过久违的《阿莲》。虽然已是物是人非,虽然也有掌声和称赞,虽然阿莲听不见,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虽然时过境迁,他初衷未变。
农历十月初的一天,以前的工头找到帅小泽,告诉他家里人捎口信了,说爷爷最近身体不好,希望他回去一趟。送走工头,他赶紧找到经理,告诉他打算请一周假并预支点工资,经理说做不了主,让他找老板。
来这家公司一个多月了,帅小泽还不知道老板长什么样,就连老板姓高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既然经理说了,也只好硬着头皮来到总经理办公室,敲‘门’以后听到答应,才弱弱地推‘门’进去;站着‘门’里面看着老板桌后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贵‘妇’,耳环和戒指闪闪发光,穿着庄重得体的职业装。不由得恭恭敬敬施了个礼,说:“高总,您好!我是设计部的帅小泽,打算,打算——”一想到预支工资就觉得力不从心,他觉得大部分老板只要一提钱都不高兴,因为以前的同乡工头就那样。
“呵呵,你就是帅小泽啊?我不是高总!”贵‘妇’笑着打断帅小泽的话,声音温和有力,俨然是一长者的口气和他说话,而且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啊,那真不好意思,我等一会儿再来好了!”帅小泽依然恭敬的施一礼,转身打算出去。
“呵呵,小泽,能坐下来谝几句吗?”贵‘妇’仍然笑着说,语气轻盈的让人不忍拒绝,等帅小泽腼腆地在对面两个椅子左边一个坐下,接着说:“我是导利二姑,你们喊得高总高育笙,是我丈夫,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育笙这几天刚巧有事儿回老家,回头我转告他行不?”
帅小泽一听是老板娘,又是张导利的二姑,不由得感觉贴近一些,毕竟大家都是凤城出来的,而且听她口气还有些和蔼可亲。再次站起来说:“老,老板娘,是这样的,今天老家给我捎信儿,说我爷身体不好,让我回去看一下,我,我想找高总请一礼拜的假,不知道行不行?因为我家离这儿得坐可长时间火车!”
“当然可以呀,回家看老人这很正常,打算啥时间走?我叫人给你买火车票!”老板娘亲切的说,依然笑的很温和。
“啊,谢谢,我想,越快越好,您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想下班自己去车站排队,买到啥时候的票就啥时候走!”帅小泽仍然恭恭敬敬,无论她是老板娘还是张导利的二姑。
“呵呵,傻小子,跟我还客气啥?你跟导利是朋友,就跟着她叫我姑吧,要是急着走,晚上就有趟车,我马上叫人送票过来,一会儿到了叫人给你送过去!”老板娘柔声说。
“那,那敢情好啊,姑,真是谢谢您了!可是,可是我——”傻小子高兴地说,可是一想到提钱的事又有些磨不开。
“小泽,既然叫姑了,有话就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哪像个大男子汉?嗯?”老板娘仍然笑呵呵地说,语气完全是对自家孩子说话。
“嗯——姑,是这,我上个月工资用来报培训班和买电脑资料了,这趟回家又有点儿突然,所以想预支点工资,不知道行不行?”帅小泽腼腆劲儿又来了,说话间脸都红了一多半。
“呵呵呵,你这孩子,跟你说了别客气,咋害羞成这样,跟个姑娘似得!你去财务找王出纳拿吧,我马上给她个电话,”老板娘笑出了声,见帅小泽走了几步又说:“小泽啊,坐火车记住把钱装好了,一会儿叫导利陪你买点东西,几年没回,给你爷爷‘奶’‘奶’,姥爷姥姥都得带点儿东西,明白吗?”
“哦,记住了,谢谢姑!”帅小泽再次弯腰施礼,随后关‘门’离开。
时间不大,张导利拿着一张硬卧车票来设计部找帅小泽,这时他已经回过租的民房收拾好行囊。发车时间是晚上七点十分,所以两人又去了一趟超级市场,买了一大包当地特产,她本来要付钱,可他说这次是他第一次尽孝,必须用自己的钱买,她只好笑着答应,然后又陪他一起吃晚饭。
久别后的第一次回家,他‘激’动得不停说家里的这好,那好,在月台上走路都感觉特别轻快。
第一次送火车的她情绪也有些膨胀,一路上坚持替他背着行囊,进站前还为他买了烧‘鸡’和啤酒;看着火车徐徐开动时,他在玻璃窗里挥手,竟然莫名地泪涌,跟着火车跑到月台的东头,才想起拼命挥手,这样的不舍也是第一次,连初恋男友分手都不曾有过。
火车轰鸣着,一路上钻过隧道,跨过大桥,帅小泽趴在卧铺上,看着黑夜里灯光远去,大山远去,家一步步接近。心情活跃的想飞回家乡,眼睛根本合不上,带的电脑书半个字也看不进;脑子过电似得回想以前,村口的大树,河边的石头,‘门’口院墙外孩童画的粉笔字,隔壁的隔壁顺利哥家的大狗‘老黄’,无一不是清晰可见。
坐起来喝点啤酒,撕块‘鸡’‘肉’,又想起四年来点点滴滴,远的如工友老陈,工头老乡,近的是张导利,他们陪他成长,她陪他长见识,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觉让他久久不能平复。吃饱喝足,再次躺下,‘摸’‘摸’内衣口袋里的一万零四百块,这是张导利的二姑预支给他的一万块工资,还有这一个多月‘花’剩的积蓄。不由得又浮想联翩:以前的工钱已经托人稍给了老妈,现在,她应该不急用钱,这些钱如果可以买成红砖,就离梦想里的小别墅近了一步;如果回来后可以再接点‘私’活干,相信用不了几年就能买够材料,到时候再找工头商量一下,说不定他愿意便宜点收工费,那时候亲手设计的别墅就能开工;房子盖成后我再慢慢挖荷塘,亲手种玫瑰,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跟我一起住,唉,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他身边会不会已经有了别人,是小刚?是大铭?还是别的年轻才俊?她还会不会记得我?如果没忘记,为什么这么久不回信?
从凤城长途汽车站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十几分,帅小泽背着行囊,右手提着彩条布袋,先呼吸几口家乡的空气,缓步走向不远处的城乡公‘交’站牌。等车的时间,在路边小饭馆吃了一碗久违的‘羊‘肉’烩面’,仍然是一块五‘毛’钱,要了瓶五‘毛’钱的汽水,边吃边看‘门’外的街道,忽然间看到一群骑自行车嬉笑的孩子路过‘门’口,不由得想起当年的七贱,想起兴趣小组十七人,往日片断历历在目。
公‘交’车在公路上稳稳行驶,帅小泽坐在窗边,看着路两旁齐刷刷的白杨树向身后奔跑,第一次觉得这车如此轻快,超越了一条条大街,经过一个个村口,城北立‘交’桥看起来比离开时小很多,康城小区大‘门’也比印象里陈旧不少。
“嗨,你是帅小泽吗?以前当过**附中的兴趣小组组长?”忽然,有人用纯正的凤城话搭讪。
帅小泽连忙顺着声音看过去,斜后方车座上坐着一个穿黑西服的面貌略黑的大男孩儿,正迫切地注视着他,等待他的确认,他连忙笑着回应:“你好,我是帅小泽,不好意思,我实在想不起来你是哪位?”
“哦——你不记得我正常,那时候你是学校的名人儿,我在组里不起眼,呵呵,”大男孩儿笑着说,“你记得九班刘超吗?他是我进组的介绍人,我叫耿修为,耿庄的,我三叔你应该记得,鹿港二中校长耿德成,还有我表姐罗晓娇,她在二中跟你拼过酒!”
“哦——想起来了,都记得,都记得,呵呵,你那时候是小胖墩儿,现在这么高?”帅小泽恍然大悟,他说的那些人瞬间涌入脑海,“刘超少白头,对吧?德成叔更熟悉,我上二中还是找他走的后‘门’儿,嘿嘿,罗晓娇,就是个漂亮的男人婆,白丝袜超短裙儿,是吧?”
“呵呵,你真的都记得,比我记得都清,小泽,你这是刚从哪儿回来?说话口音都有点儿不一样,‘挺’远吧?”耿修为笑着,和帅小泽热情的像是久别重逢的好朋友。
“啊,我这几年在西安,说话口音真变了吗?我那个去,这下人丢大发了!”帅小泽自己也吃一惊,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要紧,不管口音变不变,啥时候回来你都是咱们的组长,呵呵,见到你的同学都会认出你!”耿修为还是笑呵呵地说。
“是吗?你现在干嘛呢?知不知道小组其他人都咋样了?”帅小泽坦然一笑,急切想知道袁欣敏的近况,却又不好向一个刚见面又不熟悉的人打听。
“我高中毕业在城里找了个活,下午不上班就回家,”耿修为笑着说,“其实他们现在咋样我也知道不多,不过我知道跟你吵过架那丫头,叫什么欣的,你走没多长时间她也走了,好像是叫你朋友欺负怕了,表姐说也打过她,呵呵,哎,她现在给咱母校教初中呢!”
“呵呵,是吗?”帅小泽淡淡一笑回应,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伍欣欣的下落。
“还有你们当年七贱,我只知道有俩上军校了,有个神贱大侠是吧?好像跟另外一个姓高的在西北哪个名牌大学呢,还有衡信考到了北京,另外一个就不知道了,”耿修为说着无意间瞄见帅小泽腰间的传呼机,兴奋地说:“组长,你当老板了吧?你要上那个黑的是不是bb机?给我留个号呗!”
“bb机是不错,可我不是老板,只是马仔而已!你还知道咱那小组其他人的消息不?”帅小泽说着从行囊里翻出张名片,微笑着递给耿修为。
“呀,有名片儿啊!设计部,技工主管,是不是管技术的?高级人才吧?就说嘛,你那么聪明,就算不上学也比旁人强!”耿修为看着名片羡慕地直吸溜口水,忽然站起身往‘门’口走,接着说:“小泽,我该换车了,回头传呼你,哎,对了,有个妞叫啥我忘了,好像也在西安上学!老师儿,下车!再见!”说着车子缓缓停住,人已经下车。
车子再次缓缓开动,帅小泽本就不平静的心再泛起‘潮’水:七贱有五个都上大学,祥子还上了名牌儿?呵呵,这个神贱,厉害!姓高的,大铭,还是大林?上军校的又是谁?不知道小刚在干嘛?还有在西安上学的妞,到底是谁?会不会是小敏?那我们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呢?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竟互不知晓?
走进村子就有人打招呼,好像大家都知道他在西安,也好像清楚他最近回来。他早已经没有心情细想,下公‘交’的那一刻,他就像飞到家里,看看日夜劳碌的老妈有没有增添皱纹,看看从小斗大的老弟有没有长的比自己强壮。
“妈,妈,我回来了!妈!”一边推院‘门’,帅小泽就喊上了。
“泽妞回来了,大嫂,泽妞回来了!”院子里有个声音由远至近。
听声音就知道是小婶儿,帅小泽心情更加‘激’动,快步走了进去,一眼看到小婶儿正盯着自己打量,颤抖着音呼喊:“小婶儿,你在啊,我妈呢?”
话音未落,关爱红从堂屋走出来,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边打量边往屋里拉,嘴里喃喃自语:“长高了些,也壮实了,手也粗糙了,乖,你想死娘了!要不是你爷有病,是不是要把娘给盼死都不回来?”说着,泪珠儿‘噗’‘噗’落在地上,‘激’的尘土飞扬。
“妈,我也想您,我也想家,就怕回来被人笑话我没出息,所以,所以——”帅小泽也哽咽了,四年来他想象过无数次回家的场面,就是没想到母亲会落泪,所以忍不住泪眼朦胧。
“大嫂,哭啥?泽妞回来是好事儿,进屋说,快进屋,咱爹要听说了病肯定得见好,”小婶也‘激’动的不得了,冲着院墙那边喊:“二嫂,二嫂,泽妞回来了,快下饭,洗把脸我们就过来!”
就听见那边屋子传来二婶儿的回应:“好好好,马上!马上!伟妞,你咋还不上学?先跑快告诉你‘奶’,你大哥回来了!”
关爱红用袖子拭了一下眼泪,拉着帅小泽进堂屋,嘴里关切地问:“乖,累了吧,先洗把脸再到你二叔家吃饭,坐多长时间火车?是坐票还是站票?”
“妈,我不累,老板娘帮我买的卧铺票,躺了一路,”帅小泽接过母亲手里的新‘毛’巾,转身放到脸盆里,感觉洗脸水都特别地亲切,“妈,彩条布袋里是我买的土特产,你给各家分一下,我洗完脸先去看爷爷‘奶’‘奶’,后半晌去姥姥和姨妈家,有喜欢吃的给你也留点儿!”说着俯身把脸埋进脸盆,忽然想到木吉他,三两下洗了脸,跑进房间,看着‘床’头生锈的吉他,往日点滴又涌上心头。
“泽妞,不说泽妞回来了?泽妞,在哪儿?泽妞!”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屋‘门’外嚷着,打断了帅小泽的沉思。
帅小泽‘噌’一下奔出屋子,看着头发‘花’白的‘奶’‘奶’,忍不住过去抱住她,悠悠地喊:“‘奶’,泽妞在这儿,泽妞在这儿!”
“我地乖乖,高了,也胖了,比先前齐整多了,难怪你婶儿说前阵子有小妮儿来咱家找你嘞!”‘奶’‘奶’喜不自胜地打量着帅小泽,嘴里不停地唠叨。
“妈,看你说的,咱家泽妞本就是村上最漂亮的小伙,逢年过节都有小妮儿来找,可咱泽妞人在几千里外,根本就不在乎!呵呵呵,”接‘奶’‘奶’话的是二婶儿,拍了拍帅小泽的肩膀,说:“乖,洗脸了吗?走,吃饭去!”
“二婶儿,先不吃了,我先去那院看爷爷,”帅小泽说着跑屋里提起一个老妈分好的袋子,扶着‘奶’‘奶’说:“‘奶’,咱走吧?”
“泽妞,吃了饭在去看你爷吧,饭一会儿就晾凉了,”小婶儿在旁边‘插’话。
“呵呵,小婶儿,没关系,凉了再热呗,剩饭热三遍,给‘肉’都不换!”帅小泽说着扭头看着二婶儿,“二婶儿,对不对?”
“贫嘴就是改不了!呵呵呵!”二婶儿亲昵地说。
“等等,泽妞,你脖子上挂的这个是啥?打小戴那个翡翠嘞?”‘奶’‘奶’忽然拉起帅小泽脖子上的绳子,那块‘玉’五六年前就已经加工送给高育红,现在绳头绑的那年路边小摊上几块钱的假货。
“啊,‘奶’,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还是赶紧看爷爷,晚上没事儿了再给你讲,呵呵,”帅小泽难得在‘奶’‘奶’跟前撒娇,‘奶’‘奶’只是嘟了几秒钟的嘴,就被他逗笑了,‘摸’‘摸’他的头,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去好几步,帅小泽又转身向一脸惊讶的二婶儿小婶儿做个鬼脸,转身继续扶着‘奶’‘奶’走,身后留下一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