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定太宫虽然算不得是宫中最大的宫室,但但就内里亭台楼阁,都是装潢华丽,不惜血本建筑而成。树木花草都是精挑细选,不论从用意还是景致构图的设计上来看,都是幽雅而不失华贵,雍容而不露俗。杨柳依依,琼枝怜人,层层次次,错落有致。一座亭一座台,一轩一榭,都是能工巧匠雕琢而成,:“虽然算不得大园庭,那亭台楼阁,树林山水,却也点缀结构得幽雅不俗
夜幕漆漆,卢郅隆来的时候,安之正在卸妆。踏着庭院中的小径,牡丹石路青灰底色,星星点点的牡丹纹理,宛如落花。
云鬓舒展,如流云落瀑,一支支小小金簪从发间取出,此划破夜空,摘取一颗明星。
一重重帘幕如同琼楼玉宇间缥缈幻丽的浮云烟雾,透着昏黄微弱的洛绣宫灯,愈发宁静落寞。卢郅隆没叫传报,缓缓的走向安之,小轩窗,正梳妆,这是他不知从何时开始苦苦期盼的光景。他的身影渐渐映在铜镜里,安之停住手,卢郅隆轻轻接过那凝脂凝血般的玉梳,轻轻滑过安之的鬓发。
“你在想什么?”一块柔软的丝帕轻轻擦去口脂,露出本来的淡雅的唇色。卢郅隆一挥手,服侍安之梳头的芍蕊便施了一礼,恭敬退去。
卢郅隆见殿内唯有安之和自己方才悠然笑道:“寡人在想,如果有一个明艳的鬼魅一直在寡人身边勾魂摄魄,寡人何必要同列国争权夺利?”卢郅隆轻轻托起安之的下颚,她恢复女儿身后的面容大改,小山眉下一双杏眼明亮如珠,似依旧笼着战争的烟云,丝丝愁苦我见犹怜:“怎么战争的烟云从没把你的魅力削减毫分呢?”
安之浅笑,但已足够让卢郅隆周身酥软:“你看到的真是我吗?”
“不然还有谁?”
安之缓缓垂下眼睑,疏离落寞:“不,你看到的是一个骗子,是一个镇定自若的说着假话的骗子。”
“寡人,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卢郅隆转过身来,有意回避安之的神情,和那种哀怨凄凄的目光相对视,无疑是一种折磨。
“你明白,你明白我的意思。”安之绕在他满前,扶着他的手臂,遑急道:“你明白我为什么到这来,但直到今天,你还没有明确的给我一个答案。”
卢郅隆反手抓住安之的手臂,眼前这个女人在他的面前几乎是透明的,他了解她每一个心思,了解她的沉重,了解她的背负:“寡人知道,你来这儿,若是三分为了寡人,七分就是为了套一个答复。那好,如果寡人真的给你一个答案,你是不是可以放下你心头的背负,为你自己而活?”
“我不知道,”安之摇摇头:“我以为我一直都在为自己而活,我想要保存卫国,于是我就这样做了,算不算是满足我自己?”
卢郅隆畅然笑着摇摇头,他扶住安之的肩头,那瘦削的肩头在自己手中几乎是一把清瘦骨头,他凝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坚定的说道:“你自己的感情,就是你的内心,爱我,恨我,怨我,嫉妒,宽容,都是你的感情,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情绪,才算上真正为自己而活。”
卢郅隆说着,那份深沉似风卷残云般从面上消逝,轻松明快的笑意重新回到脸颊:“先用膳吧。”叫了声来人,四个侍女低眉顺目的垂手而立。
卢郅隆说着将安之按在桌边,那桌上早早摆满了膳房送来的菜肴,一盘凤穿金衣,一盘龙凤柔情,一盘翡翠玉扇,一盘清蒸江瑶柱,一品佛跳墙,一碟枣泥糕,一碗蜜饯银杏。
“这不是你的成例,”卢郅隆转而问月桂:“怎么回事?”
安之笑道:“这是妾吩咐膳房送的,不想太过繁杂,若是大王吃不惯,妾再吩咐他们去做。”
卢郅隆笑道:“不必,寡人不过是怕你吃亏罢了。”
安之浅浅一笑,用一只金镶玉柄顶匙轻轻舀了几匙汤,奉给卢郅隆,卢郅隆抿嘴笑道;“白日里见宫里的仙客来开得好,明日叫宫里的匠人给你送上几盆来玩赏,”说着用一双紫檀嵌金银丝玉鼎镶银著夹起一块枣泥糕送到安之唇边:“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告诉元纾,不然直接告诉寡人也好。”
安之就他手中咬了一口,枣泥糕选用黄酒酿制金丝小枣,面粉中掺了干玫瑰花制成的玫瑰酱,口味清甜香气浓郁。安之脸色淡淡的透出了几分绯红之色:“倒是有一件事要问。”
安之算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白日里瑞公公宣了一道上谕,这是为什么?”
卢郅隆端起一只孔雀绿釉高足杯一在安之杯上轻轻一碰,清凌凌,叮的一声,他一饮而尽,面色微醺:“难道你不明白寡人的心吗,你是我心中最高贵的,何必要跪旁人?”卢郅隆一挥手,几个服侍的侍女应了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卢郅隆缓缓躲到安之身边,满目柔情,昆仑玉烛台上燃着一只红烛,盈盈火光映在他明亮的眼中,他一双笑眼,深邃多情他双手扶着安之的肩头,安之发间微微浮动着桂花油的香气,卢郅隆的面颊微微发烫:“来。”
安之抿抿嘴唇,弱弱的呼吸似能引得她周身微颤,卢郅隆一手从她臂下穿过,一手抱她她纤细的腿,怀中的女子显得很紧张,她轻轻搂住卢郅隆的肩,娇喘细细,目光怯怯的躲闪。
卢郅隆抱着她走向房中那家漆面流光的拔步床,放下帐中几重帘幕,唯有二人的世界,似更为深沉的专一。
“你听好安之,寡人向你发誓,有生之年,决不侵卫国一寸疆土,决不伤卫国一人。”卢郅隆双手紧紧箍住安之:“若列国敢犯卫国分毫,寡人必然出兵救卫,这下你放心了吗?”安之双手轻轻伏在他肩头,目中愁苦似在刹那间消散,卢郅隆轻轻枕上一个青玉美人枕,安之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寡人做这些,纯粹是为了你,不论日后天下局势如何,寡人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
安之凝视着卢郅隆的眼眸,仿佛年幼的孩童窥探星辰浩瀚的秘密,幔帐外,一直鎏金博山炉中洁白细腻的烟雾幽幽升腾,香烟缭绕,似好梦沉酣。
天刚蒙蒙亮,月亮渐渐的隐在一片泛白的光亮中,星辰渐渐暗淡,卢郅隆已经起身,他倚在床栏上,轻抚着尚在熟睡的女子的头发,女子气息微微急促,缓缓睁开眼睛,卢郅隆淡淡一笑:“月落星沉,楼上美人春睡。敢问美人,昨夜可有相思梦?”
安之娇嗔的在卢郅隆腰间一推,紧紧衣裳,也坐了起来,卢郅隆将安之揽在怀里,安之轻轻推开他:“陛下,该早朝了。”卢郅隆站起身,帐外侍女宦官已经送来了温水毛巾,擦牙的青盐,干净的衣裳。
擦脸漱口,换上干净的衣裳,安之也起身洁面。
卢郅隆叹了一口气:“每日的大起,如今成了朝臣们谋私利的场所了。”他说着伸开双手,安之轻轻替系上玉带,将玉带上坠的饰品细细理好:“既然如此,大王何必要纵着他们。”
卢郅隆轻轻扶过了安之,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警示道:“这宫里人心复杂,寡人不能时时刻刻的盯着你,护着你,千万要小心,若是有什么对你不利,千万不要忍气吞声。”卢郅隆轻轻在她额间一吻:“寡人不希望你受委屈。”
他换好了衣裳,便匆匆坐了轿撵上朝去了。
安之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的面容,似有些苍白无力,她从玉盒中沾了一点儿口脂,涂了唇色,余下的敷在面上,浅浅的一层薄霞。
“主子,”月桂用玉梳蘸了榆树刨花水轻轻的替安之梳头:“大王已经免了您的晨昏请安,您身子虚弱,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呢?”
安之轻轻抿抿鬓边的碎发,从妆奁中捡了一只赤金镶宝累丝偏凤:“梳双刀髻,快些,然后我们去给王后请安。”
月桂接了偏凤,将定心发髻束成两股,两鬓发髻归于顶心,缠在两股底部,用暗划金片顶小簪子固定,最后将偏凤簪在发髻上,将两个凤尾轻轻搭在发髻上。
月桂取了一套鲁绣莺蝶飞舞芙蓉牡丹争艳衣裙,一条银线掺白线丝绦,配一块双蕊凌霄昆仑白玉佩,垂着青绿流苏。笑吟吟的问道:“主子,穿这一套可好?”
安之的指尖轻轻拂过衣裙,底色淡雅清爽,安之点点头:“好,替我更衣。”
月桂将衣裙搁在床边,转身的当儿,安之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手脚发虚,踉跄几步,几乎站不稳面前扶在妆镜台上,缓缓坐下。月桂慌了神,忙过来扶安之:“主子,您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头疼病又犯了,”安之指着拔步床第二重帘幕外的雕花小柜子道:“第二格中有个黄龙玉瓶,替我拿来。”
月桂慌慌的翻出玉瓶来,安之打开瓶塞,从中倒出几颗药丸。含在口中,月桂倒了水来,安之吃了药。缓了缓神。月桂将药瓶收好,关切道:“主子,我去叫太医来看看,您先歇歇吧?”
安之撑着站起身道:“不,咱们还是去请安,你去把衣裙拿来。”月桂勉强点点头。
却只听见一声瓷器摔破的声音,月桂转身望去,安之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