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病房比不久前俞父所住的还要过分一点,不仅仅是那种萦绕着淡淡温馨的暖色调,整体感觉却不同于之前的,更偏向于休养的感觉。
“最好不要乱动,对你的恢复没有好处。”
一个好听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俞苘循声望过去,眨巴眼睛刷清了视野范围,所见的是一道坐在病床不远处的身影,他并没有抬头看向自己,而是侧头低眸泛着手上的书,只听到他继续开口说道。
“和你父亲前后住进同一家医院作何感想?”
沉重又隐隐作痛的右腿因为长时间没有变换动作有点麻木,深深呼出一口气的俞苘重新闭眼躺下,大幅度呼吸几秒后重新找回了以往的平静频率,“顾昱,你是来嘲笑我的?”
仿佛听到什么不走心的玩笑话般,顾昱勾起嘴角,显出浅浅的酒窝,“不,没兴趣。”
看着一直无话只是专注于阅读的人,俞苘其实很想听之任之不去理会,但越是得不到预期的反应又或者什么举动,她心里就跟着变得越来越焦躁,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其他什么想要和我说吗?”
略微提高音量,同时又下意识地摆好防御姿态,被质问后才抬眸的顾昱所见的就是她这副模样。微微仰起的下巴连着脖颈优美的线条一直蜿蜒到被宽松病号服遮盖的锁骨处,如果没有那隐约可见的浅淡吻痕的话,顾昱此刻倒真不会这般没有礼貌地打量她。
“难道你会和我说实话?”
没有情绪波动的语调与其说是反问,不如更偏向于陈述事实,顾昱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泛着油墨气息的纸张,视线错落过最显然的病床以及上面的人,朝远处葱郁的密林望去。
不得不说,这间医院占尽了非常美好的风光。
俞苘沉默,虽然她自信随便编个理由后顾昱也不会继续追问,但作为长久以来难得的盟友,她是否要隐瞒他呢,俞苘十分纠结,情不自禁的犹豫起来。
“既然得不到我想要的实际情况,为什么还要去问呢,不如就接受你只是单纯车祸的‘事实’。”并不算多么出乎现在俞苘意料之外的态度,不过与顾昱相识多年,论最令俞苘反感的时刻,就是他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故作云淡风轻的态度。
就是这种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让心经常悬在半空的人无比火大和不甘,其实按理说俞苘不希望顾昱过多卷入这次所谓的车祸,所以更应该在他面前缄默不言,或者是发挥出家族遗传的姣好演技,却还是为这种令人想要直接把石膏砸在他头上的态度在意。
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只是单纯地看不爽有个人无论什么事情都表现得运筹帷幄而已。
“希望你在我姐姐面前也能保持着这样的从容。”
将因为骨折而莫名疲惫的身体放松,俞苘依旧坚决地保持着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尽管知道这对顾昱无法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可从小骄纵到至今的大小姐还是忍不住端起架子,给会令这位未来姐夫候选人最痛处致命一击。
果不其然,终于看到了顾昱因为她的话语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眼中流露出的萧瑟感,只见他的眼神将自己从上到下重新扫视一遍,最后落在似乎没有整理好的领口处,接着听到了一声嗤笑。
注意到他目光的俞苘跟着低头,瞬间感觉血往脸上涌,她确实是在某些方面很大胆,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对某些过于亲昵的痕迹不会感到害羞,视线别扭地移到不会和顾昱接触到的位置,“这样似乎不礼貌吧?顾总。”
“我只是很想知道,这是我那位痴情的挚友的杰作,还是那位同样用情颇深的陆少的杰作。”
“这个问题更加不礼貌。”恼羞撞击在一处,迸发出的愠怒让皱眉瞪眼的人双颊红得更加过分,音量在这种情绪的感染下变得更加尖锐刺耳,“顾昱!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还是用否认句结束掉,不过顾昱并没有继续维持刚才的态度,反而是报以一个不大适合于时下氛围的微笑,“俞苘,难为你了。”
呼吸瞬间一滞又慢慢放松,俞苘沉默着再阖上双眸,最后只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别告诉他。”
听着床上病号的细语,顾昱不置可否地挑眉,接着将书合上放在一旁,站起来在病房里环视一圈,“如果这件病房里有窃.听.器的话,你的心血可就付之东流了。”
俞苘面无表情的斜睨着他,“他还没有那么下作。”
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稍显不善的气场,顾昱依旧微笑着,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希望如此。”
刚才愠怒的情绪在来回对话间平缓不少,尤其是在顾昱很快就猜到事实后,俞苘放平语调,“顾昱,我从来没有请求过你什么,现在我只希望你不要告诉他。”
“他,是指谁呢?”顾昱十指相对,颇有节奏地点着,“那两位已经在你面前屈膝的男士貌似都是姓‘LU’吧?”
“你在讽刺我……”俞苘苦笑一声,知道他因为几年前自己对路珩的所作所为而始终抱有几分敌意,如果不是路珩一直没有忘掉过那段经历和对她的感情,顾昱想来是不会和她有任何来往的,哪怕她作为俞家的二女儿。
顾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平淡地看向勾勒出不知所措笑容的女人,“我只是不想历史重演罢了。俞苘,想必你也如此。”
俞苘白皙的手指划过发丝,没有继续表露出更多情绪,“没错,的确如此。”
话题并没有朝着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方向说下去,不是因为谁有要收尾的意思,而是顾昱的电话在这个不算恰当的时机响起,是本家的座机号码,他不可能忽视掉。
一般来说,用座机给他打电话的一时就是提醒长期独居的他回家去看看,这是他和父母之间无言的默契约定,盯着屏幕微微失神几秒,朝俞苘稍一颔首滑动屏幕,“喂?”
一边把电话举在耳边,一边拉开病房门走了出去,正好迎面撞上手里拿着不少药品的路珩,顾昱淡淡瞥了被他捧在怀里的药物,“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打扰,私人时间,路珩,抓紧。”
在和路珩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顾昱忽然不觉得这通电话响起的时机有多么的不恰当了,毕竟比起无意间听到他和俞苘富有深意的对话,还不如现在这样留给他们彼此尴尬也好怎样也罢的相处时间。
电话彼端的顾母听到了顾昱叫路珩的名字,随即略显斥责的质问他,“什么私人时间?你又和路珩跑到哪里去了?”
顾昱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也没多做解释,他清楚这种情况下反而会越描越黑,索性顾左右言其他,“妈,您找我什么事?最近工作稍微有点忙,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回去看您。”
“不需要你回来。”
“嗯?”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嫌弃弄得一愣,顾昱反应过来,赔笑说道,“要找顾昳是吗?他最近封闭拍摄,似乎比我还要忙碌。”更不要说自己弟弟打从和莫澜分手后完全拒绝回家这件事,就算不是封闭拍摄他也未必能心甘情愿的回家。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俞菲,你答应我的,要把她带回来的。”
“啊……这个啊……”顾昱没想到母亲会如此热情,“很不巧,她和顾昳在用一剧组拍摄呢。”
在母亲连续可惜的叹气声中顾昱好言哄着,费了一番心思才暂时搪塞过去挂断电话,他确实想带俞菲回家不错,可要把俞菲单独丢给母亲见面还是不作考虑,会出什么幺蛾子是他无法估摸到的。
将手机扔进大衣口袋的时候发现某个熟人正站在不远处,顾昱稍一沉思走上去,“叶大医生,现在你不是业务都发展到骨科这边了吧?”
顾昱笑着和他打趣,虽然说预料到叶黎会抽空来这边看看,可没想到他走的是最正规的路线,没看错的话,叶黎手里拿着的正是和俞苘有关的病历以及X光照。
叶黎听到调侃后谈谈一笑,猜测路珩大约在病房里,便停住脚步没有往前走,“某位花花少爷在得知俞苘入院后几乎急疯了,不管不顾地拉着我去手术室门口,非要推我进去参与手术,那小子大概忘了我擅长的是心电科。”
顾昱有点感慨地摇摇头,露出个不出所料的表情,“不用理会那个口不对心的家伙,叶黎,问你件事情。”
“不会拜托我来做假病历吧?少打这个主意。”
“我又不是俞苘,干嘛动这些歪心思,我是想问你,陆致远有没有出现过?你不是说路珩叮嘱你每天至少去俞苘那里巡房。”
“没见过,如果陆致远没有做整容手术的话,没见过。”
冷笑话很冷,却也很直接地回答了顾昱的问题,陆致远没有和叶黎打过照面,其间可能有巧合,可这个巧合怎么想都有几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