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副导气急败坏地把眼镜甩到一边，第N次喊停，看向僵硬在镜头中央，抿着唇不说话的顾昳，挫败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感情！你的感情都跑到哪里去了？你现在完全是靠别人在带戏，单单给予对方回应是不够的，那是别人的感受，不是你的。”
俞菲本来窝在折叠椅上看剧本，听到副导的斥责抬起头来，往不远处的顾昳看去，看着他的头越垂越低，额前稍微有些长的碎发遮住了一点点脸，也有光线的原因，俞菲这里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
“我又没有要求你有影帝般的演技，多华丽多有张力，那些都是外在的。可如果你演戏的时候不把自己融入进去，和没有灵魂有什么分别呢？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只会说你演技退步。”
副导的脾气向来是这样，此刻倒不是有多么埋怨顾昳，可对他毫不走心的发挥确实动了点肝火，明明前几天拍摄都是好好的，演技不错情感到位，对于这个年纪的小生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今天怎么瞬间变成这个样子。
“给你五分钟时间调整。”
副导说完这句话后和堤导耳语几句，点点头径直离开，留下还在镜头中央沉默的顾昳。
俞菲看着顾昳慢慢走下场地，一言不发地穿过人群不知想要去哪里。她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顾昳会状态不好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何况变成这样的原因还是因为莫澜姐，只能靠顾昳自己来调整。
可在反应过来莫澜姐也并未在拍摄场地待机，俞菲立刻就改变了刚才的想法，她不得不跟着顾昳，防止他在心情极度糟糕的情况下，运气也极度糟糕地刚好碰到莫澜姐和她丈夫，那个画面……
无论是为了谁的人身安全，莫澜姐也好，莫澜姐的丈夫也好，俞菲都得跟去看看不可。
剧组现在是在山村旁的小树林里面取景，是通往城市的主要路段，俞菲他们就是经由这片小树林走进来的。踩在可能已经枯萎了一个冬天的叶子上，偶尔还可以听到些微声响，是俞菲比较喜欢的嘎吱声。
今天俞菲的运气不错，没走出多远便见到她寻找的那道身影——顾昳跌坐在一棵树下面，蜷缩着身体，把脸埋进搭在膝盖的双臂间，姿势滑稽又心酸。
沮丧，挫败。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俞菲都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此刻散发出的情绪。
“顾昳。”
俞菲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没有说下文，而是静静等着他会有什么反应。
初春明媚温和的阳光非常暖和，因为是中午的缘故，阳光几乎铺满了整个小树林，将其间的阴冷狠狠地驱除掉，如果不是顾昳在散发着无比明显的负能量，俞菲会沉醉在泥土倾向的草木气息里。
“嗯。”
顾昳低低的应了一声，声线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挫败感。
俞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很少去安慰别人，事实上，她也不懂得怎么可以安慰好别人，以前陈陈失恋，她所做的也只是安静陪着陈陈，偶尔说些其实并不好笑的笑话而已。
顾昳抬眸望向俞菲，见她这幅模样后轻轻笑起来，“说起来俞菲姐，你在蒋璐的事情上完全没有给我任何建议啊。”
俞菲本就是懒得去理会其他人的性格，这般照顾顾昳也是看在顾昱和苏炀以及她印象分还不错的面子上，不过人家的情感私事，尤其还是牵扯到蒋璐的私事她就没有必要插手了。
每次想到最开始合作时，蒋璐对顾昳告白失败的场景，俞菲总是隐隐会感到一阵尴尬。倒不是说蒋璐失败这件事情本身有多么尴尬，而是一个女孩子被拒绝，不论这个女孩子是什么脾气，被拒绝时还有两个根本不熟的人在场，怎么想都有点……
“本来你的私事。”俞菲不想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索性把问题甩给远在天边的顾昱，“要不要和你哥哥商量一下？”
“还是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顾昳，你不是打算在莫澜姐这棵树上吊死吧？稍微认清点现实不好吗，她已经结婚了。如果你视力不错的话，应该是能看见她拍戏之余无名指上戴着的婚戒。如果你的记忆力也同样不错的话，应该也能想起来她先生手上也戴着对戒，你打算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一长串的话不受控住脱口而出，将俞菲自己都吓了一跳，首先是为她竟然微微动了怒气感到诧异，其次是她有点哭笑不得，明明她也没在爱情上看得多么清楚，现在竟然轮到给别人进行经典的情感咨询。
“唔，竟然说的这么不留情面，我以为会追过来是为了安慰我呢。”
俞菲不置可否地略一挑眉，“担心你和莫澜姐的丈夫打起来而已。”她说的是实话，否则也不可能牺牲掉安稳的休息时间。
“不会的，怎么会，我可舍不得惹她不高兴。”
顾昳的声音低低的，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是陌生，却含着从未有过的悲痛与艰涩。
“也许她见你出现在剧组里就很不高兴了，看不出一点你的不舍得。”
俞菲也不想将话说得这般直白，可是再拖拉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顾昳自己。
顾昳听到她说的话，眼睛微微失神，沉默了半晌后从地上缓缓站起来，拍打裤子上附着的灰尘，“走吧。”
俞菲对于顾昳这么快的情绪转变有点困惑，“现在？”
顾昳没有回答，径自迈开步子，然后仰头看向天空，“我好像输了。”太阳很刺眼，晃得他的眼泪几乎要流出来。
看着他更加萧索的背影，俞菲忽的了然，其实这小子早就做出决定，不过是自己给了他最后一击而已。
回到拍摄现场时，副导还没有回来，而导演还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见到顾昳后略一点头。
俞菲总觉得其实导演发现了许多事情，比如在顾昳弯腰对他道歉时，他只是风轻云淡地一笑，眼中的神色是看透了许多东西的模样。
也是，男主角作为演员都能发现的细节，作为更加懂得观察细节的导演怎么会察觉不到。
半个月后。
俞菲站在琳琅满目的商品货架前仔细挑选，“给你妈妈只买香水就足够了吗？”
身旁的人点点头，“嗯，我老妈很喜欢收集这些瓶瓶罐罐的。”
“不需要买点别的？”
“还买什么啊，人参还是鹿茸？放轻松点嘛俞菲姐，再不济还是我哥在你后面撑腰呢。”
“……你妈妈会最喜欢这些中的哪个？”
“我看看……”
既然真的决定和顾昱认认真真交往下去，那既然答应了顾昱陪他回家看看，就不能当做儿戏，最基本的礼仪还是需要做到的。
所以俞菲在拍戏间歇终于有天假期的时候，把打算窝在酒店房间到老的顾昳拖了出来，拜托他做参谋帮她挑选些给他们父母的礼物。虽然顾昱并没有告诉俞菲什么时候带她回家，可总是要早些准备的。
这些挑选礼物的事情交给顾昱或者让顾昱陪着来也不是不可，不过……
她可不想看顾昱笑得得意又自满的模样，非常欠揍。
清晨的商城里没什么人，所以俞菲可以比较自在的闲逛，只要保证不被人认出就好，但其实她不怕被人认出来，和她在一起的又不是什么绯闻对象，而且说不定还可以帮他顺便转移转移视线。
虽然俞菲也并不是很想把炮火重新集中在自己身上就对了。
十几分钟后，俞菲又打包了条丝巾，顾昳刚才去买咖啡而耽误时间没有跟上来，所以这时看着俞菲手中多出的礼盒便问这是什么。
“丝巾。”
“我还没听说过老妈有多么喜欢丝巾的。”
“可总觉得单单一瓶香水显得心意不足。”
“哦——”顾昳挤眉弄眼地拖长语调，“心意哦——”
几分钟后俞菲得知，顾昳之前从来没给其他人买过礼物，下到同学朋友上到哥哥父母，甚至是和他交往过很久的莫澜姐，都没有买过。
俞菲听到后瞬间愣住，她心里的顾昳应该是个情商极高的人，买礼物这种最简单的人情世故怎么想都不可能不清楚，更不要说在恋爱时期都不给女朋友买礼物这种不用过脑子考虑的事情。
顾昳见到俞菲走神的脸色后大约能猜到她想到什么，手抬起在她面前挥了挥，“别误会，我说的是这种一件一件的挑选，没有这么买过礼物，最基本的送礼我还是会送的。”
尽管如此……
俞菲还是有些颇为不能理解地看着他，“莫澜姐不是例外？”
顾昳没预料到俞菲一点都没有顾忌地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让他心痛的名字，所以也只稍微走神几秒。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钟，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他和莫澜很久之前的画面，那个女人用手捧着一只小奶猫，放在鼻子前面轻轻蹭了蹭，然后回头看他。
那个没有多大弧度的笑容照亮了顾昳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生。
不是例外吗？
怎么可能。
她是他所有状况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