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菲盯着落地镜前的自己。
酒红色的长款礼服刚好遮住一半的大腿,从右边锁骨往上,肩膀后三分之一的背部大方地暴露在空气中,保养得十分到位、充满光泽的发丝因为不断动作而垂落在胸前。
只差一个蝴蝶结了吧?
只差一个蝴蝶结,就是父亲打包送给明天要导致公司破产的人的礼物。
虽然在宴会前早和苏炀就有过这种对话,可是任凭她的思维怎么发散,她从未想过要有可能拆开礼物的人,名字叫做顾昱,嗯,刚好还是她正在顺利交往中的男友。
再刚好的话,还是要让她家破产的……的什么呢?始作俑者?
“关于我对你的情感这点,请相信我。”
哦,带着和我的爱情以弄垮父亲为目的?哪怕粉饰成替自己出气都可笑至极。
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后背上小巧的拉链,稍微施力,拉链就随手的力道往下滑了一大截,不得不说,父亲准备的礼服确实十分容易脱掉。
如果所有人,包括父亲和苏叔叔在内,没有透露出顾昱是主使,她会不会因为那个人是他,而顺水推舟地成为……
不是为了拯救父亲的公司,而是因为是顾昱,只因为是顾昱。
到底,会不会呢?
滋啦。
路珩在路灯前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口后将其吐出,说不好自己是在用怎样的心情替顾昱守在这里。
跟在那女人后面的场景历历在目,不过也不算“跟踪”,他过于招摇的表现和“护送”已经无甚区别,所以会被俞菲发现,然后拦在小区内也很正常。但是,那女人简直平静得不正常。
路珩极少会在女子,尤其是美女身上体会到寒恻恻的感觉,哪怕是现在和他沉浸在攻防战中的俞苘,都从未令路珩有过这样不大好的感觉。怎么说呢,顾昱喜欢的女子,果然是有点与众不同啊。
他忽然后悔之前总在暗地里戏耍俞菲的举动了,假设这篇顺利翻过,他岂不是会被这位未来顾氏总裁夫人算计死?
同一时间,酒宴会场。
路珩哥确实很了解哥哥,他的确拒绝了所有提出送他回家的人的要求。
顾昳十分感谢他赶来时,老哥正在往外掏钥匙准备发动车子,而不是踩下油门扬长而去。心情烦闷再加上醉意满满,若是真让他开车,明天社会版面头条是跑不掉了吧,绝对会出车祸的。
到时候责任算在谁头上呢?俞菲姐?路珩哥?还是灌酒的每个人?
顾昱眯着眼睛望向夺走车钥匙的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活动活动筋骨。
面对杀气值倍增的哥哥,顾昳赶紧表明正身,“哥,是我,顾昳。”打开副驾驶车门,扶着已经烂醉的顾昱进去,“路珩哥给我打电话,说是要我来接你。”
脑袋沉沉地靠在座椅上,顾昱自嘲般地笑了笑,“顾昳,老哥好像同你一样,也失恋了。”
好吧,顾昳忽然后悔来接他回家了,就应该盖张报纸让他睡马路的。
三天后。
都说当艺人很辛苦,在情绪低落时依旧需要在镜头面前强颜欢笑。同秦轲分手时俞菲没体会到,准确的说,是顾昱突兀的出现让她没有经历过这段时期,当时的关注点全放在了他身上。
而现在,俞菲非常切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辛苦”。不止是小迪廉姐略带调侃的提起,顾昳可是和她同剧组拍摄的搭档,这几天那小子在面对自己时从来都是欲言又止的神态,存心不想让俞菲安稳地模糊掉顾昱在脑海里的身影。
“来之前无意间看到了,诺,你家那位。”廉姐像是变戏法般掏出张崭新的报纸。
这年头本就很少人订阅的报纸上,印着俞菲当下最不希望见到的面容,更令她心烦的是,报道和那可怜的、隐去具体名字的、已经破产的公司大有关联。
综上,俞菲顿时失去了吃掉眼前这个香味四溢的芝士焗面的**,将手中的叉子放在餐桌上,敲出声响的同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现似乎有点过于不耐烦了。
好在是廉姐。
不过就算是廉姐,她此时的表情也要比当初顾昱在宴会上还要难看几分,说不定,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即使知道有些话还是提早和经纪人坦白为妙,可不论是出于自我疗伤还是自我保护的角度,她暂时都不想和任何人说起来龙去脉,退一步讲,甚至俞菲自己也没搞清楚具体过程。
廉姐察觉俞菲眉尖小幅度的耸动,顿时心说不妙,吞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问她,“那个,最近是不是和顾昱没有联系,好像在片场看不到你躲起来讲电话了。”
“暂时没有联系,拖日程繁忙的福,怎么,这是在监视我感情是否顺利?”
装傻肯定是骗不过同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廉姐的,何况说不定现在她已经反常到连小迪那个想来没心没肺的孩子都会注意到的地步。所以每次惯用的转移话题技能在此刻宣告无效,俞菲索性不去回避,同时,也绝对不会全盘托出。
“不是不是,我是担心你多日不见冲动下被谁拍到嘛,怎么会监视你哈哈哈。”廉姐略显尴尬地笑着,望向对面的女子后愣了愣,“俞菲,你是在哭……吗?”
俞菲咬紧牙关,她是想反驳的,可总感觉一开口,酸涩的情绪立刻就会达到极点,变成落泪的形式发泄出来。可明明湿湿的眼眶有很大原因是被芝士焗面的热气熏得而已,同理,红红的鼻尖也是它造成的。
长长的演艺历程让俞菲的泪腺完全可以说被控制在一个合理运用的范围内,通常来说,该落泪时落泪,不该落泪是不会表现出弱气的那面。自从和顾昱认识后,俞菲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乖巧的泪腺似乎也脱离了令她骄傲的缰绳。
拿起被放在旁侧的叉子,指指热气腾腾的美食,示意它才是会令她看起来不妥当的罪魁祸首。
“啊,好烫,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温度依旧很高。”
俞菲卷起一大块芝士,包住几根细小的面条送入口中,状若情不自禁地和廉姐抱怨。在实在招架不住时,转移话题这个技能还是需要上线的,无论是否真的能成功把话题带往其他方向,发出“我不想继续”的信号就足够了。
“大概是想要把你的眼眶熏得更红。”
廉姐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也没戳破俞菲的小把戏。递给俞菲一张餐巾纸,然后抽回被她刚刚摆在桌上的报纸,嘴角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苏炀那个臭小子,拜托她那这张报纸过来绝对是别有用心的。而现在,她似乎了解到了其中原委。
…………
俞菲连续几晚的失眠在好不容易睡着却是噩梦的助力下,被推向了更痛苦的巅峰。额头上浮着层层虚汗,双手紧紧抓着被角,嘴里在不停嘟囔什么。
不过走运的是,一通电话惊醒了她。
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倒不是因为被噩梦吓得不能正常活动,而是因为被子外面的冷空气落在肌肤上,指尖的神经要命的不受控制。
恍惚间俞菲甚至以为她还是在做梦,而且是哪个混蛋在大半夜的时间来饶人清梦,直到瞥见来来电显示时,她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如果是梦境的话,也许会比现实更好接受些。
是顾昱的名字。
是在无数发呆神游过程中会想起的名字,是和顾昳对戏时总会从嘴边偷溜出又被咽回的名字,是那个令她整夜整夜都无法如睡的名字,是因为漂亮地收购了父亲公司、而再次上了财经版面的名字。
俞菲在之前就已经很真切地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自在的面对顾昱的每一句情话,又或是每一个微小但代表着亲昵的动作。明知道前方就是个无底洞,却心甘情愿地、迫不及待地想要往下跳。堕落的同时,最放不下的就是用着那双桃花眼诉说着喜欢的男子。
在选择忽视掉一些东西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和其他人完全不同,顾昱在自己的生命中,已经不单单只是所谓的一段会被放下的经历那么简单了。
不是说过不要联系我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带着噩梦后的烦躁感,以及不变的起床气,俞菲耍脾气似的打算等到铃声响到最后再接,或者干脆就这样直接忽视掉也好,同时也希望是试探试探顾昱到底会不会因为着急而连续来电。
假设只是这一通电话的话,那也没必要重拨回去,很可能不过是午夜梦回的无心举动罢了。和她在梦里面无数次回放在那场宴会上的画面是同等概念,无所谓有何种心情,只是抽离不出而已。
可大概是在半夜这种暧昧的时段里,本被压抑住的感情正在迫不及待地发酵开来,没有等到这通电话铃音结束,甚至没有犹豫很久,俞菲就滑动屏幕接了起来。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