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在走廊里,苏炀却总觉得周身阴风阵阵,吹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没底气起来。
俞菲不耐烦的扯了扯嘴角,“应该和方哥建议下,说你空闲得发慌。”
苏炀在她那种看起来分分钟想要揪着自己脑袋往墙上撞的目光下虚咳几声,“怎么说都是相识的长辈,和我父母也有交情,不来看看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话说回来,他毕竟是方哥的隐藏老板,哪怕建议也会绕一圈返回到他这里,被他自己PASS掉吧。
“你见过我爸爸的主治医生了吗?”
“主治医生?”苏炀略略回想了下刚才探望过程中出现的人物,“嗯……好像见过了,叶医生是吧?”
“眼熟吗?”
“嗯?怎么可能眼熟。我又没有医疗业的朋友。”苏炀困惑地望向俞菲,“这位医生又引起你什么兴趣了?不要告诉我又是和顾昱有关的。”
“……”
不是吧?
苏炀目瞪口呆地看着沉默不语的俞菲,他真的只是随口开玩笑而已,先不说准确率,要是和顾昱有关,这个世界也未免也太小一点了吧?
又或者……
俞菲从手提包中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问苏炀,“接来下你还有行程吗?没有的话去吃晚饭?”
点头,苏炀停顿几秒,手指朝俞父的病房指了指,“你不去看看他?”
不假思索的摇头,“没必要,本来就没有生命危险,何况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廉姐和导演的好意罢了。”
苏炀无可奈何的撇撇嘴,“俞菲,你就不能试着让自己的态度不像随时都期盼他死掉一样吗?”
“……”
“好吧。”苏炀迈开步子示意俞菲和他往电梯的方向走,“不希望我在这件事上多嘴,那就算了。”
四月时节,外面的温度算不上多暖和,尽管阳光十分耀眼,好像要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它温柔的光芒中似的。
在来医院前刚结束掉杂志拍摄的苏炀只穿了件薄薄的外套,看似抗寒实则就仿佛层塑料布披在身上,不过就造型效果来说的话,绝对可以打满分。
衣摆配合风的动向被吹起,抬手理过稍稍凌乱的发型,嘴角勾勒出带着顽劣的笑意,和古代的侠客十分相近。当然,假设没有那过于引人瞩目的大墨镜就更好了。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从你回国后就没见过面?”被寒意打到的侠客哆哆嗦嗦抱着自己的胳膊,“还有,你就不能屈尊开车过来吗?为什么要在寒风中打车啊,我可是有偶像包袱的人。”
“为了环保。”风吹得眼睛不舒服,俞菲微微眯起,“话说,你为什么没有开车呢?”
“我之前有喝酒。”苏炀不断缩着脖子,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到压根就不能保暖的衣领内,“而且就算我开车,大小姐你也绝对不会坐上去吧?一定会以各种毫无人性的手段逼迫我把它丢在医院的停车场里。”
“正解,我可不希望在离开医院后又以某种方式被送回来。”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出过车祸,你最开始也没有少搭顺风车……”语气越来越心虚。
俞菲扭过头和苏炀对视,大部分面容遮挡在口罩之下,可还是能看出此刻她的情绪,“不同意吗?”
苏炀干笑几声拍了拍脑袋,“怎么会,哈哈哈哈。”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有过车祸的,还是俞菲在副驾驶席的时候。
很显然,俞菲对这个回答无比满意,霸气十足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也许是二人的打扮过于……嗯……过于在掩饰外貌,让出租车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他们,一边开车一边嘀咕自己这不是倒霉到遇上随时可能掏出匕首的抢劫犯了吧。
好在后座的乘客们都是懒洋洋的模样,除了报出目的地以外一言未发,像是连嘴唇开合的动作都没有兴致做。
然后到了咖啡店,那间万年不变的咖啡店。
苏炀摆手示意拒绝服务生递来的菜单,熟练地报出几份足以果腹菜品,然后看向对面的女人,“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薯条饮品都上的很快,几乎就是在服务生返回前台后就被送了上来。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让之前在风中受寒的苏炀果断地脱掉媲美塑料的外套,挽起袖子开动。
“那位叶医生……”俞菲拨弄着玻璃杯里吸管,不知怎么才算恰当的措辞,“我似乎在顾昱的邮件里见过他的照片。”
闻言,苏炀愣了一下,向嘴里送薯条的流畅动作都当机一秒,随即问她,“怎样的照片?”顾氏总裁的邮件里出现一位医生的照片,如何想象都有点奇怪,无论是证件照还是生活照。
见到苏炀脸上露出的耐人寻味的表情,俞菲轻叩了下餐桌发出声响让他回神,顺便对他表示深深鄙视,“联想到哪里去了你,是许多人的大合照,嗯,只是在我眼前一闪而过,像是在什么宴会上。”
其实不管是什么照片,合照里面是否有顾昱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顾昱和这位叶医生绝对是有一定交情的。或许交情很浅,点头之交而已,但还是在认识的范畴内。
苏炀用餐巾纸擦着油腻的右手,低声开口,“提问。”
“说。”
“顾昱有没有你家的钥匙?”
“没有。”俞菲一本正经的回答苏炀。
“没有吗?真的?”再老实正直的人都会觉得眼前女子是在敷衍自己吧,更何况是苏炀,“别逗我,很严肃的问题。”
“有是有。”在苏炀一动不动的目光下俞菲坦白,“不过是他自己拿走的备用钥匙。”虽然是在她的默许状态下。
“哦,所以陈陈说得果然没错啊……”苏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真是比意想之中的还要快。”
俞菲露出不解的神色。
苏炀立刻赔着笑脸,“我和陈陈打了赌,内容就是顾昱能不能拿到通往胜利的钥匙。”
面无表情,“所以呢?”
故作羞涩地蹭蹭鼻尖,“我输了。”
被莫名其妙打岔的俞菲丢给苏炀一个“我懒得吐槽你智商”的白眼。
但确实是有个赌约在的,不过内容当然没有这么弱智,而是苏炀在无意间对陈陈透露出路珩和顾昱以及一系列有点复杂的事态后,陈陈拦住正犹豫不决要不要在这个关卡告诉俞菲真相的他。
虽然苏炀也偏向沉默,可怎么想都觉得陈陈是在偏袒顾昱,在某种情绪作祟下反驳她,说他们都没有权利对俞菲隐瞒任何事情,何况她才是最有知情权的人。
——你在试图打破她努力构建的平衡世界。
陈陈当时是以这句话让苏炀动摇的。
然后才有了那个赌,赌顾昱在俞菲心里已经扎根到什么地步了。
没有任何彩头,只是陈陈和苏炀各不相让的态度罢了,尽管二人都共同默认顾昱在俞菲心中生活中都占据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比重。可苏炀并不认为俞菲的改变全部代表是对顾昱的在意,他更偏重是长时间接触带来的潜移默化。
陈陈对此撇嘴一笑,说苏炀,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女人。
苏炀耸肩,回答是否了解女人我不清楚,但我了解俞菲。
事实证明,他还是不够了解俞菲,陈陈才是那个无论何时都能摸透她心思的人。
“公主殿下。”
俞菲无语地斜睨着摆出王子架势的苏炀,“讲。”天知道她为什么要陪他玩这么无聊幼稚的游戏。
“请赐予我为你披荆斩棘的权利。”
“电影台词?”
“嗯。”
“哪部电影的?”
“记不清了,小时候看过的。”
“讲什么的?”
“也不记得了。”
讲什么的?
当然是王子拯救公主的故事,虽然他念的是可怜的骑士的对白。
同一时间,顾氏。
路珩脑袋上被扣着个可笑的白色清洁帽,手里拿着一把扫帚,“你弟弟不在这里啊,我本以为他会找你哭诉的。”
“他在家。”
“这是打击得他脑子都烧掉了吗?”
“清洁工好好打扫,少问太多。”
“半小时过了。老大,我的赌约结束了吧?”抛开越来越严峻的现实不谈,这家伙还真有心情捉弄他。
“再过半小时也许会结束。”
闻言,路珩直接操着手中的扫帚扫过去,可惜在顾昱后错之间只触碰到了他的裤角,还是以极其轻微的力道。稍微有点泄气的瘪瘪嘴,“明天就要开始收购股份了,紧张吗?顾大总裁。”
如果俞菲小姐知道家中企业的股份都是在被谁恶意压低价格,大概就不是一扫帚这么简单了吧。
路珩不无幸灾乐祸的如此想着,俞家的生意也做得不小,一天之内崩盘不可能不被议论,而就算俞大小姐对家中事由再漠不关心,怎么也会多少从各种渠道听说点的,听说的消息中绝对少不了顾氏的存在。
再加之俞父现在在病房里躺着,说明天要上演一场盛况都不为过。
顾昱端着咖啡杯在落地窗前静静的站着,随后把另一只空闲的手伸到窗边,在触碰到玻璃前却又把手收了回来,嘴角边似乎还洋溢着浅浅的笑意。
将扫帚胡乱丢在地板上,倒影在窗户上的路珩此时也带着同样的表情。
“天气还是不错的。”
“顾昱,不紧张吗?”
“嗯……一点点。”
人类向来是充满好奇心的动物,尤其是面对至交好友随时可能从钢索上掉下来的情况。路珩第一次接触过俞菲后始终在思考,能让顾昱产生相当大的转变的俞菲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光看表面的话,似乎是个挺煞风景的性格。
而这个和他认识多年的朋友,又和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以至于顾昱久久不愿对俞家下狠手,而是采取最安全的迂回拖延政策。路珩很好奇,爱情这门让他挂科多年的课程,自己这个聪明绝顶的朋友是如何诠释的。
几个月下来,路珩不但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还被当然挂了他这门学科的元凶找上门,步步紧逼,似乎情况压根就没好过顾昱多少。
“喂。”
“怎么了?”
顾昱转身望向路珩,他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所以即便只是简单一个字,应该也代表了某种心境。于是踱步到沙发前将咖啡杯放下,也示意十几分钟前还扮演清洁工角色的路珩一同坐下。
“从最开始到现在,俞菲对你,到底是什么啊?利用也有,爱情也有。”
“没想到路总会问出这么深刻的问题。”顾昱眼角处浮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笑容,这个问题勾起了他的兴趣。
路珩对此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不打算回答?”
身体逐渐后靠,顾昱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沉默一会儿后,他的双眸中才重新汇聚起焦点,他歪头看向同样稍微屏住呼吸的路珩,“怎么说呢,一道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