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拎起比自己半个身子还大的饭盒,走到谭光达的身边,道:“早饭。”
谭光达理也没理他,嘴里吊着一根草,翘着腿仰头躺着。
小道童放下了碗盘,走过来对魏长泽道:“大师兄叫我告诉你,他不一定什么时候过来检查,你可不要偷懒。”
魏长泽无奈的笑了一声,道:“得令。”
反正他也确实没什么事情,和谭光达面对面眉目传情着实有些倒胃口,他倒宁愿修炼。
魏长泽如今是练气三层,他那日只差一点点便直接突破至筑基期了,偏偏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这一口气卡在了这里,算不上什么坎儿,就是不上不下的有些尴尬。
他修炼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内功心法了,比清明山的徒弟还差了一截,所幸这个东西太过于基础,就像是扎马步一样,再花哨的马步也只不过是个入门,对日后影响不大,并且都有很大的共性,是以邵日宛能提点于他,让他当场便顿悟。
他盘腿坐下,双目轻阖,呼吸放到最缓,慢慢地忘却了周围的一切,他循着自己的真气游走,感受到它一点一点的浸润自己的筋脉,再回到丹田之中,这股真气尚还很弱,这具身体的筋脉也并没有完全打通,这个东西急也没用,他悠哉悠哉的来回走了几个周天。
今日也许就能进入筑基。
魏长泽本也没觉得这个东西有多难,既然沉下心来修炼,那就更简单了。
他将丹田之内所有真气调动起来,一齐冲出来,聚成一股粗绳,狠狠的冲向了自己的经脉——
就在这时,忽然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胳膊,魏长泽骤然睁眼,飞开的将其拍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烨秋委屈的揉着自己的手,道:“你做什么?!”
魏长泽看见是她,感到莫名其妙。
烨秋道:“我好心来看你,还带了吃食,你就这个态度吗?”
魏长泽道:“有事直说。”
烨秋:“没什么事情啊。”
魏长泽干脆道:“没有就走,扰人修炼还有理了?”
“……”烨秋哽了一下,道,“你练至几层了?”
魏长泽:“练气三层。”
烨秋:“那便快了,入了筑基,师父也能教你外家功夫了。”
魏长泽道:“借您吉言了,慢走。”
烨秋反而一屁股坐到了他身边,道:“我借了厨房,做了几个小菜,师弟不尝尝吗?”她长得不赖,又惯会撒娇,这番姿态当真是好看。
脂粉香气绕在他的鼻间,魏长泽道:“不是很饿,算了。”
烨秋:“便是尝一尝也要了你的命了?莫不是怕我下了毒?”
魏长泽直接道:“不瞒您说,我是个断袖。”
烨秋浑身一楞,看着他。
魏长泽拿起筷子,道:“那我便尝尝好了。”
烨秋笑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当我是看上你了吗?”
魏长泽随意道:“真是断袖,如假包换。”
烨秋的目光投向了谭光达,那人自从刚才便一言不发,此时冲她摇了摇头。
烨秋试探道:“你来时,不是家里还有一门亲事吗?”
魏长泽夹了一筷子白玉萝卜,道:“那是皇上赐的,他提前没问我。”
烨秋和谭光达交换了个眼神,又看了眼正扒着饭的魏长泽,她不信这人是个傻子,更不信他是断袖,这人聪明着呢,估计是在骗自己。
魏长泽吃了两口,道:“好吃,你手艺不错。”
烨秋笑了笑,道:“既然喜欢,那我每日送饭时便多给你做一份好了。”
魏长泽道:“不必了。”
烨秋:“不用客气,也不是很麻烦。”
魏长泽倚在墙上,又一副混混样子,道:“不客气,你这样打扰我练功。”
烨秋:……
这会儿已是正午时分,烈日灼灼,天上一丝云彩也无,热的人心焦。
邵日宛啃了两日的书,他早已迈入筑基期,却因为这内力总也跟不上,干什么也感觉吃力,早点把筋脉打通,也好带带魏长泽。
小道童蹦蹦哒哒的跑过来,敲了两下他的窗子。
邵日宛将窗子支起来,道:“怎么样?”
小道童道:“我五更天便将他叫起来啦!刚才过去时见他还在打坐呢。”
邵日宛道:“那便好。”
小道童瘪了瘪嘴,道:“只是那谭光达总是欺负于我,我现在不能拿他怎样,等以后我厉害了,这笔帐是一定要算的。”
邵日宛笑道:“好啊,等你成了大英雄,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小道童道:“今日不知怎么,烨秋也给魏长泽送了饭,三菜一汤,做的还挺好看。”
邵日宛一愣,道:“你看见了?”
“是啊,”小道童道,“我去时他已经用完了,我便问他还要不要,他说叫我不要告诉你。”
结果他转头便直接将魏长泽出卖了。
邵日宛道:“哦?他真是这么说的?这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小道童道:“不知道。”
邵日宛笑道:“你去一边玩吧,不用告诉他这些,照常做事就好。”
小道童清脆的应了一声,迈起小短腿走了。
邵日宛白净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眼睑轻垂。
烨秋忽然的示好有很多种可能,但是魏长泽都没有必要瞒着他,这两件事碰到了一起,就有些奇怪了,当然,也或许是他想多了。
邵日宛想了想,没什么思路,便提了剑在院子里舞了一会。
长剑出鞘,一道银光顺着他的脸颊闪过,他眉眼俊俏,眼神一转,剑随意动一阵肆意飞舞,长剑在空中出了残影,院中树木一阵震颤,掉下的花叶绕着他在半空中打了个圈儿,他身型似醉非醉一般浑无定相,只是随着剑身而去,着实潇洒好看。
邵日宛恐怕也就只有这点本事拿得出手了。
邵阳峰的声音出现在门口,道:“你这剑意倒是不错。”
邵日宛立刻收了剑势,行礼道:“师父。”
邵阳峰道:“你接着来,我看看。”
邵日宛婉言道:“没什么新鲜的,罢了吧。”
邵阳峰也不多言,只是道:“确是空有花哨,后劲不足,你天分不错,潜下心来好好修炼,不多时便能挑起清明山的重担了。”
邵日宛道:“师父何出此言,您身体康健,我们这些弟子只需受您荫庇就好了。”
邵阳峰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道:“且不说这些,这些日我给你卜了一挂,有些话想与你说。”
邵日宛道:“您说。”
“你出生那日,你爹就曾请我给你算了命数,那时我见你命里定有富贵,却容易走上歧路引来血光之祸,你爹将你送到我这里也正是这个原因,望你能入了仙门,再无生死之险。”
“昨日,我却见你主命之线横横断去,旁开枝桠,纷纷杂杂正是命运多舛,多是歧路之势。”
邵日宛心里一惊,主命之线断去定是因为这具身体的正主已经死了,旁开的枝桠才是现在他的命数。
只是没想到,他换了个身体,还个倒霉货。
邵阳峰见他不说话,便道:“你也不必过分惊忧,照理来说,你的路只能由你自己来走,我早已不该插手,可你我有血脉相连,便总也想提点于你,你且记住,无论如何,切莫走上邪路,一部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之境。”
邵日宛沉默了一瞬,道:“徒儿谨记。”
邵阳峰道:“你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不强求你继承衣钵,只望你光明磊落坦荡一生。”
邵日宛本来还心有疑虑,听了这句便确定了,这人多半是看出了什么,用这种办法来警告他。
他和魏长泽走得太近了。
只是魏长泽究竟算了什么邪门歪道?为何这世上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
邵日宛道:“好,我知道了。”
邵阳峰点了点头,道:“明日你找我,我来教你些新的招式。”
邵日宛应了。
说完这些邵阳峰便走了,邵日宛总是觉得有些烦躁,随手挽了个剑花,收了势打算带点东西去看看魏长泽。
刚往屋里迈了一步,他便改了主意,既然他中午已经吃了顿好的,凭什么惯着他,想到这转身便直接往思过崖赶去。
他到的时候,魏长泽正闭着眼睛打坐,他都走到了身边也没有发现。
左右他也无事,见他这么勤奋觉得挺满意,便坐到他身边等着。
谭光达看了他一眼,道:“大师兄。”
邵日宛‘嗯’了一声,道:“三师弟。”
谭光达道:“我们师兄弟本来是很亲近的,不知是为何,师兄忽然和我们疏远了。”
邵日宛笑道:“师弟多心了。”
谭光达的目光投过角落里的一片黑暗投了过来,意味深长道:“那便好。”
邵日宛也不躲闪,直接回视道:“说起来,近来确实和长泽走的近了些,总觉得这孩子天份难得,又是一片赤诚,只缺机遇,那我便给他机遇,成人之美,谁不愿意呢。”
谭光达道:“人心隔肚皮,师兄便觉得自己不会养虎为患吗?”
邵日宛笑着看着他,道:“养的虎再凶悍,那也是我的虎,却不像是路上遇见的豺狼虎豹,总想着趁你不备,咬你一口。”
谭光达不说话了。
魏长泽忽然开口道:“何时来的?”
邵日宛吓了一跳,不知他何时睁开的眼,道:“不久,你——”
魏长泽不耐的打断他道:“还差了一截,还要等等。”
他以为邵日宛又要催他抓紧修炼。
邵日宛笑了一声,道:“尽力便好。”
魏长泽道:“你不必总来敦促,我答应你了,决不食言。”
“谁说是来敦促你的。”邵日宛哭笑不得。
魏长泽看着他道:“那东西呢?”
邵日宛:“什么东西?”
魏长泽:“不是催我修炼,那便是送饭来了,饭呢?”
邵日宛没好意思说他都已经开了小灶,还敢问自己要,只是道:“今日出来的匆促,忘记了带。”
魏长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邵日宛闹不准这人听没听见刚才的对话,也不敢贸然试探,只能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