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沿海的港湾都能汇聚那么多不同的种族,更不用说涫城主城,更是群魔乱舞。
邮差蝴蝶发现,原来在涫城生存的蝴蝶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只是她们大多数被豢养在富人家里,或者在勾栏里给闲人表演舞蹈。
她邮差蝴蝶也是族群中的名门,自然没见过这个,看到那些同族被人拿来取乐,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刺激。而樨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尽管一路下来他已经接受了东大陆诸多异族围绕自己的事实,但是看到这种场面就和在却长城勾栏里看到艺伎一样,对他而言没什么冲击。
夏礼亲热地挨着樨坐,笑嘻嘻地对邮差蝴蝶说:“以豢养同族为乐的,也许只有人了吧,所以这种事情对人族来说不算什么。”
樨无言以对,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大概有点刺伤了邮差蝴蝶,但是那些蝴蝶以此为生,也没见他们遭受什么非人的凌虐,他有必要多管闲事吗?
而且夏礼说的不无道理,人连自己同族都会豢养,看到异族当然也是见怪不怪。
涫城的主街道非常宽阔,足以容纳八辆马车并列而行,两侧修有水沟,栽了两排花树,眼下许多树叶都簌簌掉落,于是落在沟里,随着水流漂走。水沟两侧才有店铺和人家,非观回归也是大事一件,不少人都挤出来观望,他们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放在离开时还没有出现的新面孔上,也就是樨和邮差蝴蝶。
樨有点不安地往别连身边挪了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感觉到几股带着恶意的视线。可是当他循着感觉看过去的时候,所见到的都是在正常不过的面孔和神情。
“怎么了?”别连见樨魂不守舍,问了一句。
樨不知道别连是否察觉,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人在看我,很不友好的那种。我不知道我还有这个本事,才来涫城没多久就被人惦记上。”
如果这里是樨长大的却长城,那他自然不会因为陌生不安而过于紧张,更不会注意有谁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就算有,雨鹙也不会让那些人继续下去,在他的保护下,这种麻烦是不会出现在樨眼前的。
所以时隔六年,这种带着冰冷恶意甚至更加恶毒的视线让樨恍然想起了小时候,一股寒气盘绕上心头,他的脸色变了变。
忽然在人群中不知何时发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分明刚才还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察觉到樨看过来的视线,那个人还咧嘴对他笑了笑。在他抬起头的瞬间,一绺柔顺的粉色发丝从兜帽里滑落在脸前,在阳光下末端反射着浅浅的光。
樨瞳孔一缩,连呼吸都忘记了。
别连见他状态更加不好了,想安慰两句,张口却是:“习惯就好。”
你这副过来人的口吻,不知怎么听起来好像很不负责任啊?樨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再去寻找那个斗篷男人,却依然不见其踪影。
逐渐进入樨的视线的看起来非常壮观的将军府,让内心沉重不知如何排遣的樨忽然想起来刚从海港启程时发生的不愉快。
本来看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跑来造作的人身板瘦弱,怕他吃不消殴打,会误了行程,现在眼看到目的地了,也是时候找人算一下账了。
但是问题来了……那个人是谁来着?
“过来。”
别连半坐在床头,朝樨招手道。
樨乖乖走过去,自觉地脱掉了外衣,露出身上缠满的绷带,然后匍匐在柔软的床褥上。
别连剪开了绷带,查看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他缝合的技术一般般,看起来就像几十只蜈蚣在细嫩的后背上扭动。因为愈合的时候伤口发痒,樨总喜欢无意识地在什么东西上磨蹭,为他的伤势着想,到现在绷带还是裹着,保护血痂。
随着绷带和纱布的拿开,一些自然脱落的血痂附着在接触伤口的布料上一起被带走了,伤痕上露出了粉嫩的新肉。
别连用手抚过那些疤痕,无论如何避免,这注定是要结痂的。不过只是后背,好不好看也没什么所谓。
新肉敏感,樨怕痒地咯咯直笑,央求别连不要这样。
别连准备给樨做最后一次包扎,等伤口彻底好了,不至于出现血痂磨掉以后又开始流血的现象以后,就不需要过得这么严实了。他拿出一卷新的绷带,跟着医疗箱里掉出了一张漆黑折纸,赤色的火苗传达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他一愣,心道
这是什么时候在里面的?
“怎么了?”
感觉别连停顿过久,樨忍不住回头问他,在他转头之前,别连已经收起了那张被叠得小小的折纸,并且面色如常地接着帮樨包扎好。
等樨出去了,他才再次打开了折纸,那赤色的火苗原来是一片片红枫,打开以后自行汇聚成一个地址。别连眼中倒映着活跃的火光,看着它们重新回到折纸上,这个邀请让他不禁想起了某只魔君……
夜幕在月色的洗练下并不是完全一团漆黑,呈现着天青混合深紫的奇妙组合,以至于连地面看上去也没有那么黑暗。
云彩和白日没什么不同,但夜空下的云往往遭到忽视,此时它们都像是半透明的轻纱,从天的这头飘向那头,看起来无比轻盈。唯独云彩暂时遮住月亮的一刻,才能让人明白其变幻多端并且不是像想象中那样轻柔。
云层滚过月亮时给地面制造了短暂的黑暗,在这段时间里,涫城外的一片荒野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穿着夜行衣,及腰的长发随夜空扬起,右手看似无意地搭在腰间的佩刀上,从形体上看是个年轻后生。
忽然少年如有所感,回眸看向了身后,分明夜色下连他的面容都晦暗不清,猩红的眼睛却仿佛自行放光,在背光下散发着犹如实质的寒意。
在少年的目光所及之处,一点火光凭空出现,骤然放大,裹着黑红斗篷的男人在火中现了身。
他看到少年,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心里寻思着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也有可能是他太过轻易,在对方眼皮子地下动作,才引起了他的怀疑。
既然来者不是自己想见的人,他就失去了兴致,刀影别连虽然也是一个有趣的存在,曾经他也尝试着获取他,但是一想到他背后的力量,他就果断放弃了。
但是贸然离开大概会让别连起疑,于是他露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莫测微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了,这么久没见,你居然变得实诚了?”
“有什么事情?”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枫令落那张笑嘻嘻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异样,可这并不妨碍别连怀疑折纸的目标究竟是谁。
听到这话很多人可能会转身就走,但别连不属于这个群体,本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认知,他选择拔出自己腰间的刀。
刀光闪过,枫令落的一条胳膊被别连留在了地上。血液飞溅出来,枫令落像是没有痛觉一样,捂住伤口抱怨道:“别先生,你怎么还是这么暴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谁还没有犯错误的时候。”
魔血洒落在草地里,那些草叶一沾上血就枯萎卷曲了。
别连都快把“别废话”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如果再这么进行无意义的对话,结果肯定讨不了好。枫令落心下一合计,便扯出一个毫无诚意的微笑,弯腰捡起自己的胳膊,道:“我找你当然是有所发现,而且肯定是你感兴趣的事情,不然谁敢来招惹你呢?”
别连冷眼看着他把自己的胳膊安回去,然后在一串火花以后重新接上,静听枫令落的下文。
“之前我云游的时候,在溟城听说了某个人的消息。有人说看到一个红衣长发的男人晚上进入了城主府,而且他是从碧连天出来的。”枫令落说着观察了一下别连的神色,“你比我清楚,碧连天是碧落在黄泉的倒影,也是出入冥界的途径之一。能自如出入碧连天,又与溟城之主相交甚笃,你应该知道是谁。”
别连攥紧了手里的魅生,鬼刀感知到主人的心情波动,连同十万怨气也骚动起来。
“这个消息还是靠谱的,毕竟溟城是我的势力范围,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我就让阎封锁起来了。现在还没有人察觉到,所以就算是你安插在溟城的眼线,也没法像我这样第一时间通知你。”
“你想要什么?”
别连暂时找不到枫令落的漏洞,姑且相信他,但是他知道对方这么做一定是有所图谋。
枫令落甩甩胳膊,道:“你也是个时日无多的老人家了,我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不过,一直听闻你手里有不少名刀,什么时候能给我观赏观赏就好了,尤其是那把妖刀流光,据说那是你入世以来的第一把刀吧?”
别连手里最有名的那四把刀,荧惑、魅生、雁痕和流光,都不是省油的灯,也正是因为常人无法驾驭,才更加突显了他的能力。这其中前三把刀没有一把是通过和平手段得到的,比如荧惑,就是在他杀了旧主以后取得的。
唯独流光,别连最初就把它带在身边,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而且传说就连别连也无法驯服这把刀,所以在得到雁痕以后,别连就不再使用流光,而是收入锦袋,等待比自己更能够得到流光认可的人。
渐渐地这就变成了流光号称天下无双的噱头,慕名而来的刀客和其他群体都渴望一睹流光真身,如果能被其认为刀主那是再好不过。可是数百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得到过流光的青睐,甚至有的人因为图谋不轨而暴死,流光妖刀的名号就此而来。
如今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妖刀流光之名。
如果枫令落就是冲着流光来的,那么他没有理由拒绝。
更重要的是,既然得到了那个人的消息,那他绝对不能错失良机。最好现在就启程去溟城,看看枫令落说的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