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我有一事不明。”
送走了归宁侯府的小公子许久后,夭夭夫人仍然跪在地上,她小心打量着燕飞秋的脸色,膝行几步,柔声开口问了一句。
“什么。”燕飞秋睨她一眼:“你想问谁,燕缙,还是夜遥夕?”
夭夭夫人无法判断她的态度,她低下头看着泛着血红诡纹的深色地板,低声道:“您既然如此挂念燕缙……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在这儿?”
“我很挂念燕缙?”燕飞秋却反问了一句,她盯着夭夭夫人骤然收缩的瞳孔,平静问道:“我若是当真挂念,你以为你还能在这跪着?”
夭夭夫人的呼吸骤然一滞!
手掌下方的地板中血红色的纹路愈发鲜艳了起来……若是旁人的话大抵无法理解这是什么,可她知道这些血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将自己融为这栋建筑物之中的阿七腹腔内的血管。
他们就处在阿七的肚子里。
若是单纯受罚也就算了,被阿七化上三五次大抵主人的确可以消了气……可她却万万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被阿七化去哪怕一分修为!
“奴知错!”她战战兢兢匍匐在地,几乎快要哭出来:“奴、奴只是不能理解您为何对区区凡人如此上心……”
“夭夭,”她蓦地一笑,眉眼顿时化开万种风情,只是这里唯一的观众却无心欣赏,她哆嗦着听见燕飞秋的声音响起,对自己柔柔问道:“你不觉得……那位夜将军,像极了我吗?”
夭夭夫人眼泪仍挂在睫上,她呆呆抬起头,愣愣的诶了一声。
这话,她不知如何接下去。
“奴……愚钝,没有发现您与那位将军的相似之处。”
燕飞秋像是遗忘了一瞬之前她轻描淡写的威胁一般,又是满眼怜爱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夭夭夫人。
“不怪你。”
她垂着眼,温声说。
“其实谁也不记得了呀。”燕飞秋声音一顿,又道,“这话说着也不对,缙郎还是记得的……若非如此,他也不能三番五次的成功惹我生气。”
夭夭夫人怯怯地看着她,仍是满眼茫然之色。
“夭夭呀。”燕飞秋望向跪坐在地上的女郎,倾身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问道:“你难道当真忘记了我当年是因为什么进入血月枯林的吗?”
“那是因为——”夭夭夫人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蓦地卡住了。
那是因为……燕飞秋当年的位置,是必须去死的那一个。
燕飞秋来自哪里?她来自无名之地。
这是创世的第一片土壤,整个世界得以正常运转的基石,一万多年过去后,许多人早已记不得这片被放逐的土地,可他们记得,似乎也只有他们还记得——可夭夭夫人却也记得,那片土地,最初并不是红色的土壤,一直安静隐藏在血月枯林深处的白骨宫殿,一开始也并不存在。
……浸透土地的是谁的血,堆砌宫殿的是谁的骨?
——是荒族的。
尸海血河,万里悲哭。
黑色的土地被嫣红血肉层层浸透,扭曲生长的树木根系包裹着故人的骨骸,数百数千年间那里早已与无数荒族亡者的尸骨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她这一族……是世界的踏脚石。
“我们都已经死了,不是嘛?”
燕飞秋抚摸着夭夭夫人的鬓发,声音柔柔。
“和必须为了自己的国家赴死的那位将军一样——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比起那位夜将军,我甚至已经死了,死了一万多年了。”
夭夭夫人怯怯抬起头,看见燕飞秋未达眼底的冷漠笑容。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过去发生了什么’而已,可缙郎似乎连这也不愿意。”
她嘴唇一颤,缓缓吐出一句轻飘飘的疑问。
“——凭什么。”
“你说……”燕飞秋轻声道:“……他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