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来巡的时候,距离夜遥夕入宫已经过了四个时辰。
别苑侍奉的宫女得了命令不敢进去打扰,轮班时也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出声,连院外黑骑也跟着换了两三波,可夜遥夕好像还是没有出来的打算。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几名宫女不敢继续在这儿枯守着,便从中选了一个去和黄公公知会了一声。
老太监得知后半刻功夫也不敢让这消息停在自己手里,立刻加快脚步直接告诉了年轻的小皇帝,皇帝明面上倒还是一副宽宏大度的模样,可黄公公是内廷里熬出来的老人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皇帝眉宇间隐隐藏着的几分不悦?立刻拿腔作调的夸张呼喊一番,又是想念夜帅又是回忆过去,借着装疯卖傻的一股劲儿给故作仁慈却又着急见人、此刻很是有些下不来台的小皇帝递了个台阶。
果不其然,皇帝见黄公公那副真心实意想念夜遥夕的可怜模样,脸上阴沉郁气也跟着散开了不少,随口叮嘱几句的同时还不忘强调一下自己并非想要打扰夜帅休息,不过是你个不长眼的老太监实在是不识趣非要打扰人家,体恤奴才才让他去瞧瞧的。
黄公公自然是诺诺称是,拐着弯哄了哄小皇帝,又说了自己瞧过夜帅后自然会过来和陛下说说情况如何,这才被放出了书房,准备前往夜遥夕暂住的别苑。
去到别苑的路上,黄公公心里也是有着几分诧异的。
从白天熬到黑夜,就算那位在牢里受了气的夜帅再怎么暗地里耍性子也不该平白浪费这么许多时辰,难不成是真的在牢笼里受了伤,行动不便?
他心里想着许多事情,足下步子却丝毫没有减缓速度,一路疾行来到别苑,第一件事便是抬手挥退了外面围着的黑骑。
“黄公公……”有人担忧屋子里那一位不服管教,还有些不大敢直接离开。
“下去吧。”老太监温温吞吞地说道,“屋子里那一位若是真心想做些什么,可不是你们这群只练了些花拳绣腿的小娃娃们能挡得住的。”
其中几个年轻的尚且有些不大服气,黄公公一立眉毛,嗓音顿时显出几分刺耳的尖细:“怎么着,说句实话还不高兴了是不是?你们几个也都别和咱家鼓着一张脸,人家上战场杀人的时候你们几个可还在大街上跟着人家后面跑着吃糖呢,陛下都主动让人家进宫休养,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黑骑纷纷哑然,无措道:“这……”
“这什么这,”黄公公瞪大了眼睛,“还不快点回去,我可听说了,来的路上夜帅和随行黑骑算不得愉快,她现在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呆着没打算找茬已经很不错了,你们几个小家伙就别在这儿候着啦。”
黑骑互相对视一番,只得讪讪退下。
黄公公这才翘着手指软软抚着自己胸口,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轻手轻脚进了院子里面,正正巧巧碰上推门而出的夜遥夕,顿时灿笑挂在了脸上,热情无比的迎了上去:“夜帅!您瞧瞧,奴才这运气可真是顶天的好,这才刚刚到这儿就碰上您出来了……衣服穿得可还算舒服?奴才记得您是习惯风格简便的男装的,不过陛下念着您在那糟心地方受了不少罪,特意嘱咐奴才不给您穿那些料子下乘的衣服,挑了轻柔舒服的料子连夜赶制了几件衣服,就怕您伤了身子。”
黄公公在宫里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又因上了年纪饮细,平日里除去侍奉皇上的差事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人悉心伺候这,外形上很是有些体态丰腴的圆润感,此刻他翘着一双保养得宜的宽大手掌上前托住夜遥夕的胳膊,那双圆圆胖胖的手竟是比夜遥夕常年握剑饱经风霜的手掌还要白嫩几分。
他只瞥了一眼便觉得不妥,抖了袖子下来挡住自己的双手,刚刚准备重新扶着夜遥夕,就见这位夜帅愣愣回头看着自己背后的别苑,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夜帅?”
黄公公心里琢磨着这态度不对劲啊,就算夜家再怎么没钱那夜遥夕也是经常出入宫门,照理来说不该是这副没见过世面一样的反应,他试探性的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就见夜遥夕维持着那副活见鬼一样的糟糕表情,幽幽把脑袋转了过来。
“没事,”她假惺惺干巴巴的补了一句解释:“……就是觉得这别苑挺好看的。”
红砖碧瓦浮雕飞檐,是一处相当精致的别苑。
从外面看当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里面被砸了个稀巴烂诶……
夜遥夕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的恍惚感。
“……哦,是吗。”黄公公愈发觉得奇怪,不过他在宫里伺候几十年,晓得任何时候做奴才的好奇心都可能化作下一秒的催命符,于是他也不曾继续追问,只是仍笑眯眯地扶着夜遥夕的胳膊,把她往台阶下面领:“您若是喜欢,日后多过来住住就是,陛下可是还挂念着您呐……!好容易把您从那鬼地方接出来,又是怕您身子不适又是担心您休息不好,这不,过了四个时辰才让奴才过来瞧瞧……”
“四个时辰——!?”夜遥夕倏地拔高嗓音,愕然道:“我在里面呆了四个时辰!?”
“那可不,四个多时辰呢,陛下可是一直在书房等着,又是怕您休息不好不敢打扰,又是挂念着您情况如何,自己也没得个休息的余空呐!”老太监心里不曾多想,只道是她在里面沉沉睡着了,这才不小心模糊了时间概念,自顾自唏嘘道:“也不晓得您受了些什么折腾,那李恪也是实在是过分了些——”
夜遥夕还在发愣。
因为在她的概念里,便是自己洗个澡吃了顿饭,出来瞧见了一个古怪的漂亮男人,然后这个满身杀气的漂亮男人和突然窜出来的影子打了一架,影子为了保护自己把自己塞进了一个不知道哪里的鬼地方,出来后自己在一堆废墟上坐着缓了一会,然后就出门遇上了黄公公。
前后时间加在一起,不过半个多时辰而已……
夜遥夕琢磨过来时间问题后,忍不住嘶了一口冷气。
他们俩……挺能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