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受到惊吓是恐惧,第二次受到惊吓是尖叫,那么第三次的惊吓,就只剩下轻车熟路的淡定了。
被黑影悬空拎起来的时候,洛花风非常淡定的放松手脚减缓肌肉压力,低头对上下方目瞪口呆的月流烟,还有心情对一侧袖手而立的燕飞秋嬉皮笑脸:“燕姐姐,好久不见呀~”
“很久吗?我倒是觉得和你上次见面的时间间隔不怎么长呢。”
燕飞秋神色淡淡,黑影细长的指爪从一旁树枝上延展伸出,此刻正牢牢勾着洛花风的后颈和腰肢,动作简单粗暴,更像是提着一只四爪悬空的大型犬。
月流烟立在一侧,绞着手指敛着眉眼,嘴唇抿得发白,不敢说话。
红衣女郎淡淡睨她一眼,手指一抬捏出兵符,直接扔到了月流烟的面前。他瞧那女子手忙脚乱的接住兵符迅速拢紧握在怀里,这才将目光转向洛花风,一脸淡然道:“我要去商国。”
洛花风确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
他发出一声单调的音节,半晌才愣愣道:“好端端的,去商国做什么?”
说起来,眼前的燕姐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初次见面时,燕飞秋国色雍容风情万种,那鬼魅妖艳的气质与整个荒芜血腥的枯林红土完美融合在一起,那般姿态让人印象过于深刻,可此刻她神色清明,脊背挺直,哪里还有半分妩媚多情的诡艳阴郁的奇特风姿?
明明还是那张脸,明明还是那副病骨支离怏怏苍白的憔弱模样,明明还是那如血嫣红的红纱浓雾融成的长裙……
但是变得陌生了。
像是散去了一层原本笼罩她的朦胧雾气,透出几分原本的真实模样。
洛花风瞧着眼前的燕飞秋,神情不自觉变得有些怔愣。
燕飞秋淡淡一笑,回道:“自然是去听故事,你讲的没有意思,我要自己去看。”
“小丫头。”她突然看向月流烟,那姑娘打了个寒噤,战战兢兢抬起了头,小小声的应了一句:“……在。”
“我对你姐姐,突然有几分兴趣。”她道,许久又补了一句:“等到了商国,你带我去看她。”
月流烟眨了眨眼睛,当她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眼睛蓦地一亮!
有救了!至少这个人在的话,这位大人在的话……她姐姐至少能逃离那群人的残害!!!
但是谁又能说得准,她就的的确确会帮姐姐?
想到这儿,月流烟又迅速压下了满眼的惊喜之色。
“……大人,在商国那里,我姐姐不一定能活。”
月流烟突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她不是习惯屈膝俯首之人,此刻却也没有丝毫犹豫:“故事若不是本人来讲,那也没什么意思的。”
燕飞秋神情淡淡,仍然没什么反应:“你想我救你姐姐。”她停顿片刻,歪了歪头,“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都可以!”月流烟斩钉截铁的回答,“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我的皮,我的骨,我的一切一切,只要您救她,什么代价我都可以接受!”
洛花风在一旁微微蹙眉,却没有开口替她解释一二。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说得过了。
就算她真的能付出这种代价,可是燕姐姐愿不愿收却还是另外一件事——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看待事情的角度已经有些微微偏了,如今竟是已经有了下意识站在燕飞秋角度考虑事情的习惯。
燕飞秋本人倒是仍然满不在意的样子,她瞧着月流烟晶亮的眼睛,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你们人总是习惯说些自己做不到的话,‘一切’也好,‘永远’也罢,区区百年寿数,也敢随意许诺——该说你们无知还是狂妄?”
月流烟咬着嘴唇,不曾回答。
却听得燕飞秋话尾一转,又轻飘飘的说:“不过也不是没有能真的付出代价入得我眼的家伙。你有一句话说得倒是有些意思,故事若不是本人来讲,那的确是没什么意思。”
月流烟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别看我,我没有答应你的意思。”燕飞秋神色不变,“到时候我会瞧着你姐姐去死也说不定。”
跪在地上的那女子没有应声,下颌线绷紧又放松,她用力闭了闭眼,哑声道:“我能否……问您几个问题。”
燕飞秋一抬下巴,淡淡道:“讲。”
“这村子里所有的东西,是不是当真冲我姐姐兵符上的煞气来的?”
“不知道。”
月流烟哑了一会,又问:“那……假设是的话,我姐姐落在他们手里,会是什么结果?”
燕飞秋反问:“你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月流烟露出一抹惨笑。
瞧见满村畸形的人偶尸傀,闻到内脏腐烂的臭味,要让她想想这些事情发生在她姐姐身上吗?
……她做不到。
“那便瞧着她去死吧。”月流烟喃喃道,顿时引得洛花风惊愕一瞥,她自己却是浑然不觉的样子,仍是惨笑着,低语着。
“我知道她的……哪怕战场上万箭穿心马革裹尸的结局,也好过这般令人作呕的下场。”
她再一次抬头,看向燕飞秋的眼睛。
“我猜您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结局,是不是?……将军应当有将军的死法,死了还要变成这个样子,这故事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我不喜欢别人猜我的心思。”燕飞秋答道。
月流烟没有动,她维持着那个跪着的姿势,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塑。
哪怕能随手碾碎她的存在就近在咫尺,而她刚刚才说过类似冒犯过她的话。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生不如死的准备,却又听见燕飞秋的声音。
“不过我不否认你说的话就是——我要看你姐姐全部的故事是因为我想看,既然是我想,那么你的姐姐就算死也不能随便死掉……从生到死,不能有半分离开我的意愿。”
月流烟顿时愣住,忍不住望向这性情反复无常的女郎。
“你姐姐暂时还不能死呢,小丫头。”燕飞秋扯起嘴角,幽幽轻笑:“她若是要死,也得按着我的想法去死。”
月流烟后颈顿时一紧,禁不住怯怯道:“若是她做不到……”
“不会做不到的。”
燕飞秋笑起来。
她倾下身子,冰冷苍白的手指压上月流烟脸颊上狰狞突兀的疤痕,摸得小姑娘浑身发冷,瞳孔紧缩,像是只被咬住后颈的可悲猎物,无意识做好了呜咽着被咬断喉咙死去的准备。
“——不过是让她按着我的意思去死而已,有什么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