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午夜面色古怪地听着卫进的话,看了眼卫掣,嗤道:“就蜀侯那性子,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叛乱!”
卫进站着没动,只等着自家爷的吩咐。
卫掣脸色冷沉地默了片刻,“去查查,蜀地领兵的是谁,带了多少人,以什么名义进攻的黔南。”
“是。”卫进答应一声,忙退出木屋,身影在茂密的林木中闪了几下就消失无踪。
卫掣脸上看不出几分喜怒来,蹙眉环视了屋内一圈,朝青川示意:“笔墨。”
青川赶紧在身上摸了一圈,又求救似的看向青山。青山默不作声地出去,从马背上的包裹里翻翻找找,总算勉强找了笔墨纸张出来,原是为了传密报备用的,青山也只得硬着头皮递了进去,同青川两人一道,忙活着铺纸磨墨。
程午夜稀奇地看着两人的动作,偏着脑袋过去看了眼,待到卫掣落笔的时候,又自动地收回视线,端着药碗到后头去继续捣鼓解药去了。
好一会儿,卫掣才收了笔,将两封信折好递给青川,“姑娘的信走暗线。另一封是上报的折子,让陈敬一块儿往上报,就说陇西的事儿我做不了主,得听圣命。”
青川会意,小心翼翼地收好了信纸,这才朝青山点了点头,退出来,将其中给陆晚的信交给隐在屋外的人,仔细嘱咐道,“这是给姑娘的,早点儿送出去!”另一封上报的折子则自个儿收进怀里,飞快地从山路上掠过,七拐八绕地到了虞城,到府衙找到陈敬,一字不落地将卫掣的话传了。
陈敬正焦头烂额,瞧见青川进来的时候顿时双眼发亮,仿佛看见救星般,也顾不得形容不整了,差点儿就想扑上去抱住青川,待听见青川传的话时,顿时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浑身凉飕飕的,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六神无主地拉着青川求道:“青管事您看,这蜀地的驻军就在三地交接的地儿,说不定一晚上就攻到陇西来了……”庆和十九年南越那场仗让原陇西知府吴守业丢了乌纱帽,这都这么多年了,竟轮到他来倒霉了!那蜀侯窝囊了几十年,一直安守本分,谁知道这会儿是发的什么疯!他又没带兵打过仗,等到朝廷的旨意少说也得三五天,这怎么来得及?可要是耽误了军机,倒霉的还是他!他也只能求着那位阎王爷了!
陈敬简直是欲哭无泪,暗地里把蜀侯骂了无数遍,见青川不为所动,又赶紧抹了把脸,哭丧着声音,期期艾艾地求道:“要不,劳烦青管事再去请示请示世子爷,这行兵部局的下官也不懂,万一像庆和十九年那回,咱们陇西的几十万百姓可就要遭殃了啊!世子爷悲天悯人,必定不愿见此惨状,青管事您看……”
青川被陈敬拉得一阵无语,拧着眉头扯回袖子,绷着脸提醒道:“大人还是先往朝廷上折子吧,晚了就更来不及了。”
“是是是!青管事说得是!我这就写折子!”陈敬点头如蒜,忙写了奔急奏,连着卫掣的折子捧着一道,交给外头的衙役赶紧八百里加急往朝廷送。
才刚交代完,外头又有人来报,说蜀地叛军一晌午的功夫又纠结了三万人,眼看着像是要朝陇西围过来,陈敬吓得一哆嗦,余光瞥见从府衙里出来的青川,顿时扑上去吊住了青川的胳膊,一脸哀求地对着青川抹眼珠子,“青管事您也听见了,您看这情况紧急,叛军人数众多,只怕还得世子爷来坐镇才行!”
青川眉头突突突地跳动着,被陈敬哭得心烦意乱,无可奈何地拽了拽胳膊,“大人还是先放手吧,我总得回去请示爷不是?”
“是是是,我糊涂了!”陈敬一拍脑袋醒过来,感激涕零地朝青川拱手道谢,“劳烦青管事了,劳烦!劳烦”
“大人言重,不敢当。”青川肃着脸回了陈敬一礼,到府衙门口翻身上马,掉头就往城外奔。
陈敬步履蹒跚地追出去,隔了老远还在跟青川喊:“下官等世子爷吩咐。”
身后魏师爷瞄着青川骑马走远了,才颤颤巍巍地走上来,瞄着一脸焦躁的陈敬,迟疑着开口问道:“大人,这蜀地的兵马眼看着就要到陇西边界了,要不要先调陇西的守军过去抵挡抵挡?”
因了庆和十九年那场祸乱,陇西跟黔南知府手里都有紧急调兵遣将的兵符,只是常时不得擅用,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之境,否则当以叛乱定罪。
陈敬的前任就差点儿因为擅用兵符的事儿被砍了脑袋,这会儿听魏师爷提议,虽有些意动,可也不敢擅自妄动,他这一届知府眼看就要做满了,谁知道临到头了出了这事儿,这会儿安安稳稳过度才是正经。总之,无论如何这事儿得有上头的人发话才行,擅自调兵遣将是大忌,再说了,他不是武将,就算调了兵那也不顶用!
“再等等。”陈敬吸了口气,抬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背着手踱回府衙,朝一干没头没脑乱转的衙役小厮胡乱地摆着手,蹙着眉头斥道,“都杵着干什么?赶紧去街上看看!带个锣去,就说老爷我说的,蜀地的人几十年没打过仗,不过闹腾闹腾,折腾不出什么事儿来,让大家伙儿该怎么还是怎么着。”
顿了顿,又沉了脸嘱咐道:“带两队人出去,盯紧点儿,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一群人得了吩咐,总算有了点儿底,忙敲锣打鼓地出去,往街上转了好几圈,将陈敬的话一直不落地传了出去。
街上的百姓捕风捉影地听了些消息,原本人心惶惶的,这会儿听府衙的人满街传了话,再一打听,平南王世子爷昨儿才路过虞城,这会儿只怕还没出陇西呢,有这位爷在,蜀地的人根本不够看,顿时安下心来,该干嘛干嘛。不过茶馆酒楼里倒比平时热闹了几分,大家伙儿围在一起,兴致极高地议论着蜀地这场莫名而起的叛乱。
“这蜀侯是老糊涂了吧?好端端的叛什么乱?就蜀地那点儿人,咱们陇西跟黔南的守军和一道,再加上越地的兵丁,要不了两天就围剿了!”
“你懂什么?那南边不还有南越牵制着吗?那兵是随便能调的?万一像前几年那样,南越也跟着叛乱,我看你拿什么挡!”
“这也有道理!不过这么一来,那咱们陇西岂不是又要遭兵灾了?”
众人顿时哗然。
“大家别慌!”先前出声说南越要叛乱的人青年人站起来朝众人摆了摆手,扬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再说了,世子爷已经从京城回来了,有世子爷镇着,南越也不敢擅动!”
众人点头附和:“对对对!此话极是!”
一时放下心来,众人又兴致勃勃地继续猜测着蜀地叛乱的动因。
“听说领兵的是侯府世子?”
“哎哟,我怎么听说是蜀侯的次子?”
“不会是这两人争权夺位打起来了吧?”
“那要打也是在蜀地打,怎么能打到跟黔南陇西交界的地儿来?”
“这可说不准,兴许是一人打不过带兵跑出来了!”
……
大家伙儿对于毫无征兆几乎一夜而起的叛乱众说纷纭,究其真想如何,除了蜀地的人,这会儿谁也摸不清。不仅刘宝和跟陈敬是一头雾水,只怕就连蜀地的寻常百姓也是云里雾里的,没弄明白怎么侯府突然就兴了兵,一夜间被定为叛军贼党了。
青川一路紧赶慢赶进到芒山的时候正好在半路上跟从越地赶过来的宁三等人碰了个头,三言两语略打了声招呼方急匆匆上山跟卫掣回话。
程午夜也不避讳,在旁边听着青川的话,讶异地瞪大了眼睛,看了卫掣一眼,一时纳闷,“这也太蹊跷了!你昨儿才中了蜀地的毒,今儿蜀地就叛乱了……难不成是早有预谋?”停了一瞬,又摇头摆脑地评论了一句,“不过这阴谋用得也太没脑子了。”
青川神色古怪地瞥了程午夜一眼,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能叫阴谋?就蜀地那几个人,闹这么大动静出来,也没见人出手,风声大雨点小,真要是就这么点儿东西,那也太小看他们爷了!
“赵家的人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卫掣面上阴晴不定,冷冷地笑一声,也不知是接程午夜的话还是自言自语,起身从床上站起来,示意宁二,“回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