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董家嫂子洗衣裳时,拿棒槌一下下捶得十分卖力,俨然将衣物当成了程家兴的头。憋着火的时候她连话都说不出,等发出来,才跟别家嫂子吐槽,说也就是程家富儿子还小,程家贵这还没生,程家旺还没成亲,再过几年几兄弟还能有这么齐心?到时候不嫌死他程家兴?
“你说说他除了长得好还有哪一点强?媳妇儿家才夸长相,汉子还得看能耐,就他那种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吃了饭就出去闲晃,一个月三十天至少有十五天不下地的,谁摊上都是祖宗八辈没积德!”
“这懒汉跟对面的母大虫倒是配,俩凑一起别祸害其他人!我倒要看看他兄弟能忍他多久,就哪怕程家富程家贵能忍,刘氏周氏不膈应?”
“……”
边上谁也没说好坏,都在听董家嫂子骂人,等她尽了兴才有人劝她消气。
“你也别当回事。男人家要面子,关上门才知道体贴你,出去谁不是踩着媳妇儿说话?”
“回去别跟大力闹脾气,真闹起来不就让程家兴看了笑话?”
几家嫂子勉强把人劝住了,董家夫妻才没掐起来,董家嫂子小闹了两天脾气,罪魁祸首程家兴没空关注她,他一门心思惦记着小云岭上的野樱桃。后来又跑了几趟,那一树的樱桃还没熟成,他又在边上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另外两棵。
山上的野樱桃树挂果不是很多,把一整颗树摘干净了估摸也才五六斤,还要留出一碗,其实没什么好卖的。
有三棵就好很多,凑起来至少能装满一背篓。樱桃价钱好,总能卖出半两银。
程家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他惦记着半两银子,这几天地也不下,别的活都丢了,就拿个竿子往山上跑,仔细盯着不让野雀把他果子啄了。
等樱桃熟透,他摘来一尝,甜中带酸滋味正好,程家兴立刻精神了,他用半天把三棵树摘了个精光,背着满满一背篓下去,下去之后也没回家,生怕进了院子你一把我一把给分完了,绕着路进的镇,也没上集市去叫卖,直接去了镇上大户人家门口,问门房收不收。
有钱人爱吃个稀罕,樱桃在本地就是稀罕物,很少有卖的。程家兴这个是小颗一点,胜在新鲜,这一背篓红彤彤的讨喜得很。
门房讨了三五颗,尝着挺好,让程家兴等会儿,进去问了大管家。
大管家刚好不忙,听说有人背着一篓子樱桃卖到家门前,便去看了。看了,也尝了,拍板买了下来。前后一刻钟的事,都没过秤,程家兴连篓子带樱桃全卖给人家,就装了一小兜出来说要带回去给小媳妇儿尝尝。
这点樱桃拿去集市上叫卖的话,哪怕价钱再好也就是半两银子的事,挑来拣去的碰坏了还要掉价。他找上镇上大户卖了个整,大管事只等洗净了装去太太跟前讨巧,随手扔他一个二两的小银锭。程家兴喜滋滋跟人道了谢,揣上就走。
二两银子瞧着不多,可如今肥猪肉才十几文一斤,他这一篓子是找对人卖出天价了。
他出来时背着一篓子樱桃怕碰坏了走得很慢,还绕了远路,费了不少时候,这会儿赶新鲜卖出去抬头一看天色已经不早,程家兴赶着就要回家,又一想还是找个地方把银子兑开,他把一个二两的小银锭兑成四颗碎银,藏了两颗等成亲之后做本钱,还有两颗交给了他娘黄氏。
黄氏瞅着天要黑了还不见三儿子人影,想着人是清早出去的,中午就没回来吃饭,还当他去了河对面丈母娘家,正/念叨着,就看见程家兴从反方向过来了。
“说吧,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我中午还留了饼子给你,一等二等都没回来吃,是上河对面蹭饭去了?咋的从这条路回来?”
程家兴说没去何家。
黄氏瞅着他提在左手上的小布兜,问那是啥?
“这个啊……”程家兴献宝似的给他老娘看了,黄氏认出是野樱桃,问他上哪儿去讨的?是打算给三媳妇儿送去?
“不是讨的,我在山上摘的。”
“对了,我想起来,你清早还背了背篓出去,背篓呢?”
“我卖了。”程家兴说着就掏出两颗碎银子来,递给她娘,黄氏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问他咋的一个破背篓就能卖一两银子?哪家大傻子收的?
程家兴一脸得意,他勾勾手让当娘的靠近点,小声说:“就是逮着野鸡那回我碰巧发现了樱桃树,你不说我天天往山上跑,还打着空手回来不知道在折腾啥?我就是守樱桃去了。昨儿看着就差不多了,今儿上午去摘的,一篓子那么多,想着这玩意儿也放不住我背着就去了镇上,卖了一两银子,这一兜儿是给杏儿留的。娘我挣了钱都交给你了,樱桃你尝两颗可以,不能给我吃干净了。”
程家兴跟防贼似的,生怕她一把下去樱桃没了。
黄氏手里捏着钱,也不计较,撇嘴说:“不就一兜野果子,我能稀罕你这个?老三你拿个碗把它装出来,放着明早再送过去,这会儿何三太爷都收船了,过不去对面。”
“我还是赶着回来的……”
“饿了吗?娘给你热饼子去。”黄氏边往灶屋走,还说老三可以啊,没白折腾,竟搂回钱了。
家里其他人听到动静,陆续出来,问什么钱?
黄氏得意洋洋的吹嘘了三儿子的能耐,说他在山上摘了野果子,背出去就卖了一两银子。程家兴刚把兜子里的樱桃装碗里头,想端回他那屋放着,就撞上出来看热闹的嫂子。
他大嫂刘氏走近看了看:“野樱桃啊!这个酸酸甜甜的合适我吃,老三你给我匀点儿?”
刘氏怀着娃胃口不开,看见这个倒是泌出口水来。可她知道程家兴是什么性子,不敢直接伸手,同他打起商量。
程家兴不肯匀。
眼瞧做婆婆的就在边上,刘氏说她怀着孩子想吃口酸的。
本来怀孕这几个月就是女人家最有地位的时候,可以少干活多吃肉,要什么都好商量。尤其她说想吃酸,这是好事,酸儿辣女嘛。偏偏黄氏已经知道这是特地给何娇杏留的,没帮着伸手要,只是抬眼看向三儿子,问他咋说。
程家兴嘿了一声:“嫂子想吃酸的,那还不简单!进灶屋去坛子里的酸萝卜多的是,想吃几个你抓几个!我这个啊,甜得漾人,要是酸了能卖出一两银子?镇上人是傻子吗?”
“那你匀点给铁牛成不?”
程家兴烦了,他这人是不要脸的,拿着碗回屋放下出来才说:“嫂子我实话跟你说,这是留给我媳妇儿的,除了我媳妇儿谁也吃不得。我这人平常都好说话,前头的鱼皮花生蜜麻花泡笋红豆腐辣条哪样没给铁牛吃够?没吃够娘那儿还有糖块儿,别盯着我这个。”
没想到程家兴能把话说这么绝,刘氏有点尴尬,想解释来着,程家兴不想听。除了对他媳妇他娘,跟其他女的他没多少耐心,摆手道嫂子想吃啥也该跟大哥说,干啥来找三叔子?要说怀孕了不开胃口犯恶心,那也是谁闹出的人命谁负责,没得全家都得惯着你。
刘氏以及听热闹的周氏:……
黄氏刚才高兴一些,又让三儿子给气着,拽着他胳膊把人往外面拖。
“给不给你话得好好说,别气着你嫂子,她怀着娃!”
“她要不是怀着娃我能这么好声好气?说到底又不是我的种,想吃啥关我屁事!”
黄氏一把拧在他腰上。
程家兴皮糙肉厚的,也不觉得疼,他抬手搭着老娘肩膀,亲亲热热说:“我这几天多辛苦?天天去守着自己都只尝了一颗没舍得多吃,匀出来这一碗本来就是给杏儿留的。娘你想想,咱家吃人家多少东西?我媳妇儿都还没过门,听说嫂子怀孕就赶着送鱼过来,够意思吧?”
“要我咋说你?东西不给就不给,你把话说好听点。”
“没闹明白的是您,话说得再好听,没给东西我嫂子都不会高兴。我寻思着她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她怀上之后是有点得意忘形。”
黄氏很明白三儿子,再说也是白搭,就回灶上给他热吃的去了。
程家兴在院子里头蹲了会儿,想着晚上嫂子没准真会跟大哥嘀咕点啥,就决定先下手为强,溜出去找到大哥,把自己辛苦蹲了好几天的樱桃卖了一两银子全交了这个事告诉大哥。
他大哥二哥都听着,听完直拍他肩膀:“这买卖好,行啊老三!”
“娘咋说?娘是不是老高兴了?”
程家兴嘿嘿嘿。
他笑够了才转个话锋,不好意思说:“就是吧,我进镇的时候满心火热,只想着给杏儿留一碗,别的全卖了钱,回来嫂子说想吃口酸的,我没匀她。实在是剩得不多再匀出一半我不好意思端何家去,哥别多心。”
程家富点点头。
程家兴又说:“嫂子可能不大高兴,你晚上哄哄她,真要是不开胃口,问咱娘拿点钱去镇上买点零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