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央尴尬地笑着摇头,被人说中心事确实不大好受:
“咳咳,尊者是高僧大德,我想你向来无欲无求,这些对你们而言是过眼浮云罢了,你们兢兢业业专注于佛学,任劳任怨献身为世人,为吐蕃百姓做超度,涅槃众生。在我们普通人来说,是很妙的事情。嘿嘿,相信不会与我们计较才好吧?”
凌乱美听着蔡央的对答,心想:“这不是等于正式承认了他们的的目的吗?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野心家。一切都是因他们而起,都是安排导演好了的。我怎么着没想到呢?”他拍着额头叹息。
莲佛尊者道:“果然还是很妙的事,你们一路西行,可知道有多少人葬身于这等拙劣的无知计划,这些就可以判你们死罪。不要用高僧大德来绑架我。坛城内的一切同样会给吐蕃百姓带来好处,让他们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你们应该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地盘,为何要西行?严重的不知足啊。”
“是是,我也觉得。”蔡央看到尊者的口吻有所缓和,连忙唯唯诺诺地说。
尊者继续道:“赤赞普是我的弟子,我了解他,他佛法不精深,武艺不出众,但毫不妨碍他做一位绝好的名垂不朽的吐蕃王。那么换吐蕃王的事从何说起,师出无名,是说梦话吗?你们有什么资格?”
蔡央目光闪动,道:“我说过,我是奉命行事,尊者不会不知,世上很多事没有理由可讲,因为很多大人说的话就是道理,天平,正义,代表一切正见,具备所向披靡的力量,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法力无边。”蔡央的话不知是恐吓还是真实。
“有这等厉害?我不知道,在这里,此时此地此刻,就是至尊殿堂。”尊者对蔡央的话丝毫不怵。
糊涂大师和倪别月此时不知所措,尊者和明妃既被蔡央等控制,出于义愤填膺,他们想出点力,可是现在陷入对峙,两人对两人,没有完全取胜把握,就不能做徒劳无益的进攻。
糊涂大师对凌乱美道:“有没有高见?我的手痒了。”
倪别月抚摸着刀锋,道:“我的刀痒了,高见么没有。”
凌乱美木然道:“尊者都不说什么,我们能怎样?他们不是没有办法反抗。”
凌乱美想的是尊者肯定知道天机,但他严格遵守佛家规矩不逾矩。对婵儿来说,太不公平,婵儿一身漂萍,身世和自己差不多,刚好相识又面临着生离死别。尊者悟得天机不泄露,导致大扎西破坏转世机会,好在刚看尊者施法,婵儿还没有轮回进畜生和恶鬼道,相对安慰。不幸中的万幸,人心难测啊。
听闻这句话,糊涂和倪别月知道凌乱美心里难过,就不多说,继续看尊者如何说法了。
蔡央笑道:“尊者不是聪明人,是圣人,圣人的想法就与庸人与众不同,引我等叹为观止,可只要人没死去,总要吃饭穿衣,这说得过去吧?那么圣人也不尽完美,许多事何必当真?我说的是实话,不要给脸不要脸。”
蔡央的话语笑里藏刀,到最后已然是恶狠狠的了。
尊者道:“你们就是苍蝇,太恶心了。好好的世界被你们搅得一团糟。别废话了,让您们的组织者出来说话......”
尊者的话音未落,一群白袍人从外面潮水般的涌进来,都用金黄纱巾遮面,把几人围在中央。囊日赞普和木里王停止打斗,和黑尔甲小酒窝两边各有轻伤不等。赞普和木里王一同闪回到蔡央旁边,黑尔甲等则回到尊者身旁。
“莲佛尊者好大的口气,老夫今天就来了!小蔡的话想来没任何不妥,就等你老人家点个头了。只要尊者点头,一切事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尊者是深明大义的人,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藏区百姓考虑啊?”
说话的人和吐蕃人一样高大威猛,一看还是中土汉人的着装打扮,不怒自威,雍容富贵,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背负双手在一群白衣人中闲庭信步,想来平时一定是惯与发号施令之人。
白衣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以火器和弩箭手居多,还有掘宝的各种工具。他们一律都严密听从吩咐,只要老头儿一声令下,所有的兵刃都会招呼向圆圈中心招呼,以尊者为首的人立马都会变成活靶和武侯借箭用的稻草人。
“你现在才来?早该来了,不过你显然也是懂得把握时机的人,没有把握在手心,怎么舍得现身?”尊者照例微笑。
白袍蒙面人道:“有理。”
尊者道:“那么为何还不能把面巾摘下来,看看是哪位朋友,我可能认识你,还见过面,打过交道。你的真面目为何遮遮掩掩?对我们不满还是胆小?胆小就不会捅这么大的事,那就是对我不满了,就可以招呼兵器了呀,为何不动手?”
白袍老者摇摇头道:“都不是。”他的心里还是一怵,想道:“尊者果然定力不凡,倒是他先知道我的来历了吗?”
“那还是胆小。”尊者道。
糊涂大师倪别月已移过去和凌乱美成品字形站在一起。
凌乱美表情呆滞,喃喃道:“白袍人?白袍人?不是和小山禅师衣着一模一样吗?杀小山的也是白袍.....”
“什么什么?”糊涂追问,他没到圣宫,当然不知道在圣宫发生了什么。
凌乱美注视场面的变化,并不作答。
白袍老者一字字看着凌乱美道:“今天的事暂且例为武林恩仇,江湖宿怨之列,无关人等通通不得插手,否则生死不管,不得怨天尤人。”他明显是针对以凌乱美为首的几人说的,大意是希望他们保持中立。
凌乱美被这犀利的眼神洗礼,心里一凛,知道这人非同小可,这样的眼神屈指可数,几乎没见到过。
白袍继续道:“你我素不相识,没必要拖拖拉拉,有话就开门见山说吧。我们的要求就如小蔡所说,如觉得还有加大筹码的必要,尽管说出,时间观念很重要,办事要提高效率才对。”
“让囊日赞普换下赤赞普,交出香旦拉坛城的控制权?”尊者随和地道。
“对,一点没错!”白袍老者用毋庸置疑的声音说,他在白衣人中稳如泰山。
“做梦!想得倒美!想了几千年吧?”尊者看着这些白衣人飞扬跋扈的样子,还是有些生气。
“圣宫难道有理由有资格不答应?有选择的余地吗?”白袍人从属下的手里接过弩箭,嘴里发出“彪彪”声,眯起一只眼,环视一周试射。
“难道没有?看来没有,好像没有......”尊者想了想,茫然道。
只见藏红袈裟闪动,酥油灯忽明忽暗,几个人影倏忽分合,一两声闷哼,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蔡央和被动都已经倒在血泊中!
油灯还是那盏油灯,亮亮的;莲佛尊者和明妃依旧在原地不动。
他们几乎没动,几乎没动不是真的没动。黑尔甲和小酒窝是刚刚停下来。他的钝刀血淋淋,小酒窝的空竹也满是鲜血,蔡央的扇子在藏獒吞刀的嘴里,扇子上题着刘禹锡的诗《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别动的剑不在他手里,也没挂在别人身上,而是在他自己身上。剑柄从头顶天灵盖百会穴贯穿到下腹会阴穴,一剑大力刺穿!
别动是真的不会动了,眼睛睁得大大的,都快凸出来,里面满是惊奇和不信——想来不是他没见识,确实是自负太高,对手太强。
蔡央的颈项有被什么利器划过一圈的痕迹,那不是空竹是什么?
当然,光凭他们两人还万万办不到,多亏有人帮忙。五人对两人,就算再厉害不过,试问还有几人是敌手?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白袍老者缓缓吟道,好像这些事都与他无关,一副见惯生死与他毫无关系的样子。
“好诗。不过那千帆要是上岸了肯定不行,在陆地就不行;树挪死,万木一挪岂能逢春?”莲佛尊者在明妃的帮助下正在办一件事——燃香。
——薰香。香道是雅事,不可怠慢,所以都很虔诚。目前这就是世间最最终重要的事了,其它一概可不过问。
八宝狮头铜炉,香粉,火石,纯银瓶,香夹,香勺,香匙,香铲,香帚,滤盘,沙漏斗,玉香案等等,简单的几样,不华贵却精巧别致,随着隐约仙乐已可醉人。
燃香,燃心,燃灯佛。
“请闻香!”
莲佛尊者站起礼敬十方,轻声唱,两位明妃跟着和道:
“一请释子如来佛,但愿世间尽饱暖,无饥燹。”
“二请南海观世音,听闻疾苦即解厄,多幸福。”
“三请普贤大菩萨,知行合一得真理,祛愚顽。”
“四请五台文殊佛,文曲下凡添智慧,少鲁钝。”
“五请九华地藏佛,地狱空空澄明净,太平世。”
“六请我佛莲花生,七步莲花非是我,无漏智。”
“七请大德宗喀巴,可怜众生遂造字,行人道。”
“八请阿底峡尊者,跋山涉水为苦民,大功德。”
“九请尼婆罗尺尊,女中巾帼有真如,都诵她。”
“再请如来牟尼佛,彪炳人间尽吉祥,礼敬他。”
莲佛尊者念念有词,在香器周围恭请一切圣者参与,无论贤愚,整个场面鸦雀无声,都静静地看尊者折腾,外人不懂,外行难懂。
“请闻香,诸位请,请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