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康疤无语。
“先生真是敬业啊,武林有你,当大幸也!?”夏婵垂首道,鬓发遮住了半边脸。
康疤以为她又要耍什么花招,身体和心灵都提前做好准备。
哪知夏婵幽幽地望着她,像是不愿去触及灵魂中的痛处,不愿再去回忆,无论快乐还是悲伤。但为了治史的学术需要,不弄虚作假,还是勉为其难地道了出来:
“当时.....当时没有月亮,我们恍若身处另一个洞天,?我们最后比的是定力。”
康疤想道:“废话!当时不是白天么?哪来的月亮,有也是太阳嘛!”
“比定力?如何比法?相对无言禅坐,老僧入定?”康疤懵了。
“你知道人有气血,物分阴阳。彼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的道理吧?”
“知道。”
“各自的气场不同,??练武之人更是大相径庭,人的精气神三宝就这样在每一刹那中消磨,谁坚持到最后,能保留实力,把握先机,谁就掌控了对手的命运,可瞬间致对方于死地!”夏婵说得玄乎,耸人听闻。
“我晓得一点了,你们这叫文比,武比中的文比。但不现实,老人才这样干,你们太年轻。”
“算是吧。我们就如此对峙着,直到双方都力逮,气竭,身乏!”
“据我的调查研究,凌乱美的实力不会比你差啊?不应该是平手的呀!?”
“先生其实是想说,小婵比乱公子差一些才对吧?他应该弄死我啰????事实的确是。结局也的的确确是平局,骗你是小狗!因为......”夏婵俏皮地笑道。
“因为什么?”
“因为有人动情!”
“动情?凌乱美?”
“高手相争,胜负决与毫厘间,无情者胜,动情者败!”夏婵用冷若冰霜的声音说道。
“不错!你们都算高手!你们若不算高手,那天下就没有高手了。”康疤肯定道。
“谁先动只有天知地知。”
“先动?难道都动情了不成?”康疤求解。
“唉,冤孽!所以,”夏婵叹了一口气,停顿道:“所以是平局。”
“哼!”
“你可明白?”
“懂!”
“那就好了,满意了么?”
“我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针对事实真相发问。对比吴聊子的考据的结果也差不离。”康疤纠正道。
“呵呵,先生不是不是发问,是发难,为难小婵一个弱女子么。不过先生大可把此番情形分毫不差地写进去。不必隐讳什么。吾辈外祖上就是治学的,懂得学术需严谨的道理。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搁置争议,留待后人吧。”
康疤感激不尽地望着她,心想:“此女真是识大体的人?,尊重文化人呐。特么善解人意,史书必留芳名!”
“姑娘放心,我一定据实录用,不敢半点造假。”
“后来么.....后来我们握手言和?,一同出门。所以大家什么动静都未听到,都在置疑到底发生了什么,期望已久的血腥暴力惊天动地的场面,终究没有上演。我一直奇怪,人心里是不是都像原始人一样嗜血残忍,渴望冲突,等待刺激,一袭华丽的衣衫也裹不住的到底还是毛茸茸的躯壳呵!”
2
康疤是蹩脚的文人,?文人是敏感的。他听出刚才夏婵有一处小的停顿,这个地方应该有一个注脚才是,是的,应该有个注脚。
“此处应该有个注脚!此处应该有个注脚......”
康疤念叨着回了家,回了家还在不停地念叨,他老婆冷冷地道:“什么猪脚牛脚?家里没米了,你看着办吧!”
他不搭理,面对夏婵紧闭的双唇,他无力再问下去,因为那是隐私了,人不能无耻到那个地步,史学家的良知何在?
据《武史稗钞》记载,康疤后来是这样描摹当时情况的:
----“伊和伊就这样死死地望着??怕浪费多一刹那的时光
手一挥就是海枯石烂
足一迈就是天涯海角
眼神触及就是世界尽头
嘴里念的就是对方想的
对方想的都是多余的
伊和伊就这样生生地望着原来
原来荒废年华是多么光荣浪漫的事
誓言不必有此刻已永恒
蝉
婵
禅
他们本是如一吾把余交给你”
康疤第一次用这么白,这么奇怪的行文写史,文法从古未见,文选亦无记载,意境晦涩难懂,还有文采呢,文采喂狗去了!以前都是古言所作,简洁干练,都夸他做得好,以手写心,直追司马迁之流。一个稗官能有这样的评价,那是不是因为他高明,而是太高明了!
如今阅者都不习惯,齐声骂得狗血淋头,骂他是成废物,老糊涂了,还是发春骚,不想活了么?
“康疤老矣,尚能饭否?”。
反正各种难听的话都能听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康疤知道这样违背大众审美习惯,但稗官也是人,人就有感情的,是感情动物。他觉得凌乱美和夏婵那点破事,只有用这样的文字才能表达清楚,否则都是扯淡,不如不写。以前史上未用过如此行文,以后难说。
他追求完美始终发觉词不达意,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心境表达得还不够准确。还有夏婵停顿的那个注脚也很蹊跷,只能蜻蜓点水,点到为止。他绞尽脑汁,把这份草稿改了好几遍,总算成了上面模样。
康疤挠挠蓬乱的头发,自我安慰道:“还是夏婵的话好,‘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笔力不逮,将就为之吧。后生们谁爱骂骂谁去,谁愿写谁写去。我贱命都快搭进去了,那像吴聊子不仅拿着大天朝的俸禄,可以慢慢斟酌,逐行逐字的推敲,当成诗词来写。何况诸葛门名下还有辉煌产业呢!跟他比,不是找死么?我这个就算作爽文宠文萌文总可以了吧,说不定哪天就流行了,也为可知呢。”
他心存侥幸。
“卖卤煮花生嘞!新鲜出锅的卤煮花生嘞,咸香适口,不吃遗憾终生......”
窗外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康疤扔下狼毫笔,搓着冰冷冻僵的手,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看柜上空空的酒坛,摸摸长衫里穷得光骨头的几文钱。
“不留遗憾!怎么能留遗憾呢!”康疤笑了,孩子似的笑得很开心。
“疤不能饭,尚能酒矣!”
他撂下一句话,站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离开写书的饭桌。
蓦地提起酒瓶蹒跚着冲了出去,背影里是飞舞的长衫和乱发,谢公屐发出“嗒哧嗒哧”的声音,回荡在陋巷,很响很响!
没有美女,为了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