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两行清泪,她从历城逃出来,不是没想过去找顾峥,只要见儿子一面,她就是死也甘心,可见到又能如何?在他心里,她怕是被打上淫荡的标签,一个不贞洁的母亲,顾峥怕是瞧不上她,只要这么一想,顾夫人心如刀割。
二十年的分离,顾峥长大成人,娶了个美貌娇俏的小娘子,认祖归宗,将来就算不继承城主的位置,有这个身份,不怕什么,娶的是莫家女,上次夫妻二人回到历城,夫唱妇随,顾夫人悬着心,也就放下来了。
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大半辈子过去,还有多少日子好活?顾夫人不是娇花一样的年纪,但是她想在有生之年任性一把,离开历城,离开城主府,那个成亲二十多年,仍旧摸不透脾气的男人。
“小荷……”
本是抱着再不相见的打算,却又在最狼狈的时候见到儿子儿媳,顾夫人没有脸面对小辈,心里百感交集,复杂难言。
“婆婆,我在呢,你先休息会,我去灶间给你煮酸辣汤。”
纠结的不仅仅是顾夫人,还有莫小荷,她感觉自己作为帮助婆婆顾夫人红杏出墙的元凶,这不太符合她一向处事原则,但是从女人的角度上来讲,想要幸福,脱离火坑,顾夫人所做一切,值得钦佩,至少,如果换作是她,她不一定就有这样的勇气。
逃都逃出来了,为今之计,千万不能被历城来人找到,不然就是个死,绝对没有第二条出路,顾夫人,青稞,柳嬷嬷,谁也活不下去。
“小荷,等一下。”
顾夫人咳嗽两声,嗓音沙哑,莫小荷看出她似乎有话要说,赶紧倒了一碗茶水,给婆婆润喉,然后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婆婆,有什么话也不急于一时。”
“我说出来才能放心。”
顾夫人喝完水,躺回床上,双目无神,没有焦距地盯着床幔上的流苏,幽幽开口,“柳嬷嬷是我在娘家时候的丫鬟,虽说是主仆关系,却情同姐妹……”
此行从历城逃离,顾夫人只带了柳嬷嬷一人,就是为缩小目标,两个人更便于隐藏出城。柳嬷嬷和城主府拖家带口的奴婢不同,她只有孤身一人。
柳嬷嬷早年成亲过,夫君人不错,唯一的缺点,嗜酒如命,劝都劝不住,一次喝多了,掉进水沟,被水淹死,从此,柳嬷嬷不但成了寡妇,还背上克夫的骂名。
顾夫人见她可怜,就把柳嬷嬷召回府上当差,带她同行,一方面主仆多年情深,二方面,柳嬷嬷无儿无女,不会为家事拖累。
“城主的人已经到了大吴,我们迟早要被抓到,小荷,柳嬷嬷是无辜的,万一……”
莫小荷揉了揉额角,心里明白几分,婆婆的意思是,万一有不测,就让柳嬷嬷以后跟着她和顾峥,在身边照料着。
虽口头上答应,莫小荷心里却不认同,家里已经有张伯和张大娘,那是对夫君有恩情的人,可柳嬷嬷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家里又不是开收容所的。
再者,柳嬷嬷是婆婆的心腹,跟着他们夫妻,以什么身份?下人还是长辈?就算是下人,和他们也不是一条心,到时候打骂不得,说不得,太糟心,就凭借这一点,莫小荷坚定信念,绝不会让婆婆被抓回去。
顾夫人说完以后,解决了心里悬着的难题,她没了精力,闭上眼睛,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外间,顾峥面色阴沉,他坐在火炉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柳嬷嬷则是不停地抹着眼泪,眼眶通红,“少爷,您有所不知,这些年,夫人过的苦啊!”
城主脾气阴晴不定,还有老夫人在上头压着,一手遮天,隔三差五给城主后院送小妾。当年遇见山匪,顾夫人丢了顾峥,痛不欲生,不仅仅没得到一点安慰,相反被埋怨,冷落将近二十载。
“您可能不知道,夫人这些年为了找您,派出多少人,她才二十岁的时候,头发就白了一半,这些年,一直靠染发……”
顾夫人看着是个高高在上的城主夫人,其实不过是门面,夫君不疼,婆婆不喜,娘家更无人关照,她一个女子在后宅,只能靠着书画诗词打发时间。
“柳嬷嬷,婆婆睡着了,她没吃东西,怕半夜要饿醒,你去买点食材,今儿我就在这看着,不走了。”
外面下着大雨,莫小荷不想来回折腾,她刚刚换了衣衫,顾夫人的鞋不太合脚,还得麻烦柳嬷嬷去找她堂姐,取一下她和夫君的衣物。
刚刚两种思维,在莫小荷脑海中争论不下,最后,还是情感占据上风,婆婆被渣男冷落,守了将近二十年活寡,也够意思了,人生苦短,坚持自己想要的,有什么错处?虽然,那个渣男是她公公。
不管了,顾夫人是自家夫君的生母,母子连心,总不能看着婆婆被绑回去以出墙的罪名处死,这样对顾峥没好处,那么唯一的选择,帮着她逃脱历城人的抓捕。不过,也只能帮到这里,至于青稞以后会不会变心,或者干脆是利用顾夫人,都不是莫小荷该操心的了。
“这个银子你先拿着。”
一共就剩下一百两,买个小院子,应该所剩无几,难怪柳嬷嬷求春娘做一碗酸辣汤,如此低声下气,若真是有钱,直接用银子砸,哪还用说那么多的废话。
柳嬷嬷离开以后,莫小荷偷偷地看向顾峥,不知道她的自作主张,夫君满意不,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她知道他内心纠结万分,所以她宁愿她来选,即使最后错了,怪不到他头上,希望夫君心里能好受点。
“娘子,那天城主府的管家来找我,与我说起,甚至想用我作为诱饵,引诱顾夫人上钩。”
顾峥紧紧地握住莫小荷的手,声音沉闷而沙哑,管家知道,他对顾夫人的重要性,宁愿冒着被抓被处死的危险,得知他有事,也不会不管不顾。
这个提议,被顾峥拒绝,他只说,自己在城主府出来,就和北地历城毫无关系,不想回去,也不愿意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里。
尽管言辞冷漠,顾峥心里却不能那么淡定,他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对待母亲,这些年自己一个人,什么苦都吃过了,好像没有顾夫人,一样挺过二十来年。
“夫君,生恩是恩,养恩也是恩,我们就当报恩。”
莫小荷直接指出一条路,站在报恩的角度上,不需要迷茫和纠结,只要按照婆婆顾夫人的设定就好,她始终觉得,边境城池不是个理想的隐居之地。
若两国开战,边境城池立即陷入战火,南来北往的大越人众多,或许是可以隐藏身份,却也增加暴露的可能性。
一句话,顾峥茅塞顿开,不能对亲生母亲置之不理,作为男人,也无法忍受母亲出墙,可若是为报恩,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他深深地看了自家娘子一眼,也只有莫小荷能了解他心中所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回历城,死路一条,若是城主不清楚顾夫人为什么离家,或许莫小荷不能马上做决定,问题是,管家已经知晓,想到城主之前对小妾的处理,莫小荷怎么都不会让婆婆搭上性命,没有退路可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柳嬷嬷拎着两个包裹回来,她身上又被雨淋湿,随手抹了一把脸,“少夫人,这是您堂姐给的包裹,她在包袱里放了几个白面馒头,怕你吃不饱。”
……
不提顾峥和莫小荷夫妻留下来照顾顾夫人,这边,莫大丫和徐铁头在春娘的铺子里,等了又等,慢慢悠悠下筷子,也是春娘面馆里师傅手艺太好的关系,两个人吃得精光。
见到返回来的柳嬷嬷,莫大丫破天荒没打听八卦,刚刚堂妹追出去之前,表现得很激动,定然是熟人,她收拾了包裹,细心装上换洗衣物和鞋,又让春娘给准备一包松软的白面馒头。
“小荷和妹夫没吃多少东西就追出去了,半夜肯定饿。”
莫大丫和徐铁头解释一句,半夜三更又下雨,可没地方买吃的,没有菜无所谓,馒头配着茶水,一样能吃饱的。
“没看出来,你倒是个细心的人。”
徐铁头抽了抽嘴角,两个人都跑了,莫大丫没钱,付款的是他徐铁头,当然,他也不在乎这点小钱。
“亲兄弟,明算账,银钱你先垫上,放心,差不了你的。”
莫大丫撇撇嘴,不是她敏感,总觉得徐铁头话中有话,颇有些讽刺的意味,而且刚刚竟然和她抢一片土豆,真不知道这么小家子的男人,是怎么和顾峥成为兄弟的。
已经入夜,面馆里的伙计和师傅着急回家,春娘把人送走以后,回到厅堂内,此刻徐铁头和莫大丫在收拾东西,二人要到对面的客栈投宿。
“徐大哥,不如住在我这吧,家里还有两间房,不嫌弃的话……”
春娘收拾了碗筷,赶紧迎上来。就在刚刚,她偷偷听了二人对话,心中不太舒服,这个叫莫大丫的好像和她一样是寡妇,还不如她长相美貌,她的徐大哥总不能看上这样的吧?
他们不是夫妻,还未成亲,对春娘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被莫小荷打击过的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了。
春娘想,之前是她一直矜持,认为自己当年辜负徐铁头,总是抹不开脸面道歉,如今得知一切,她想,或许,应该给她一个还债的机会,只要能嫁给他,她一定会弥补当年的亏欠。“春娘,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徐铁头摇摇头,委婉拒绝,马车还在门外,得让客栈的伙计帮忙停在马房,喂草料,另外,和顾峥约定在对面客栈见,以防对方突然有事,找不到人。
莫大丫的目光不停打量徐铁头和春娘,看春娘的眼神充满同情,她心里想,也是个傻女人,看人光看脸,和她当年选择李二一模一样,万一真跟了徐铁头这样不行的,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对于莫大丫的眼神,春娘认为是一种挑衅,怎么,看不起她?好歹,她和徐铁头从小一起长大,这种感情,不是一个外人能插进来的,看来,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下手为强。
面馆不是在主街,对面的客栈也不大,一共有两层楼,民居改成,莫大丫和徐铁头去的晚,客栈正好剩下两间房,都在二楼。
“那就这两间。”
徐铁头交了银子,又吩咐伙计上热水,和莫大丫一起上楼。
客栈的楼梯之间的顶端很矮,徐铁头一个没留意,正好头部磕碰到墙面上,他自己没咋地,墙上裂了一道缝隙,墙皮脱落。莫大丫一脸黑线,难怪得了这么的个外号,真是铁头。
总共两间房,紧挨着,莫大丫进去看了一眼,格局和装饰基本一致。
“我住里面那间吧。”
莫大丫主动选择一件稍微小点的,拎着包袱进去,然后紧闭房门,她有自知之明,徐铁头不会对她这个姿色有什么心思,可是她就是感觉这个人有些奇怪,不愿意多接触。
还不等进净房,另一方的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呻吟声,还有床板咯吱咯吱地响声,估计隔壁房正在进行紧张激烈地床上运动。
莫大丫囧了囧,她睡眠浅,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睡不好,而且隔壁那女的叫声嗲嗲的,故意捏着嗓子,让她听后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实在是无福消受。
想到此,她背着包袱,到隔壁敲门,见徐铁头开门那惊讶地眼神,怕对方误会,赶紧解释,“咱俩能不能换房?”
“可以。”
徐铁头刚想问原因,见莫大丫进门以后,立即关上房门,生怕他反悔的模样,面色狐疑,他敲门,“莫大丫,我的换洗衣物还在房间里呢!”
徐铁头喊完,约莫片刻,门被开了一道小缝隙,一个包袱从里面被扔出来,正好打到他的脚上。
“这人,还真是……”
徐铁头捡起包袱,一脸莫名其妙,等他回到房间,刚好伙计上来送热水,他提着热水,到净房,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哎呦死鬼,轻点,那么大力干嘛啊!”
一道矫揉造作的女声响起,接着是男人猥琐地嘿嘿笑声,二人打情骂俏,让血气方刚的徐铁头很难忍受,他终于知道莫大丫换房的原因,哭笑不得。
早年走生死镖,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整日担忧自己的性命,也没别的想法,后来发现被戴绿帽子,一个人背井离乡,花楼始终没去过,他是正常的男子,听**的声音,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用棉花堵住耳朵,徐铁头快速洗了个澡,莫大丫真够可以,一般妇人听了这种声响,都不会张扬,她可倒好,忙不迭地换房,让他遭受这样的折磨,说不定一个人在隔壁偷笑。
到底不能和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计较,徐铁头关灯闭眼,只希望完隔壁赶紧解决了,别打扰他休息,然而,事情总与想象之中背道而驰,徐铁头凭借灵敏的听觉,发现隔壁不只是一个男人!
“第三个……”
默默数着人头,徐铁头心有戚戚然,今夜注定无眠,隔壁这动静,一时半会还无法停止,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心里琢磨,莫大丫睡了没?不然他也制造点老鼠发出的动静,吓唬她?
还不等他想好主意,小小地打击报复,隔壁的莫大丫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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